春桃下葬那日,山风卷着纸钱漫天飞舞。
妮子攥着母亲留下的长命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红绳在指间磨得发毛,坠子上长命百岁的字样被血渍浸得模糊。她看着父亲把土铲进墓穴,玉娥抱着狗剩站在远处,水红头巾在风里飘得刺眼。
妮子,来。王婆摸索着牵住她的手,竹杖在地上点出细碎的声响,咱回家。
回到草屋时,灶台上还摆着春桃没喝完的药碗。妮子把长命锁放在母亲常坐的木凳上,突然想起三天前母亲说的话:去后山找棵歪脖子树。她趁着王婆熬药的功夫,偷偷溜出了门。
后山的野杏林已经没了生气。妮子踩着满地落果,在歪脖子树下扒开杂草。泥土里埋着个铁皮盒子,锈迹斑斑的锁扣上缠着红绳——和长命锁上的绳子一模一样。
妮子!
身后传来玉娥的尖叫。妮子转身时,看见那女人手里攥着把镰刀,狗剩躲在她身后朝自己吐舌头。玉娥盯着她手里的铁盒,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把东西交出来!
这是我娘的!妮子抱紧铁盒往后退,后背撞上树干。玉娥逼近两步,镰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娘早就把这玩意儿抵给赌场了,识相点...
话音未落,玉娥突然踉跄着往前扑。妮子这才发现王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竹杖正勾住玉娥的脚踝。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向玉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年你害春桃小产,现在还想抢她留给闺女的东西?
玉娥脸色煞白,手里的镰刀当啷落地。十二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她给春桃端去掺了药的鸡汤,看着那个怀着身孕的女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后来春桃没了孩子,柱子却越发往她家跑。
你胡说!玉娥爬起来想跑,却被王婆缠住。妮子趁机打开铁盒,里面除了几枚铜钱,还有张泛黄的纸。她认出那是母亲的字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妮子六岁生日,给她买花布做衣裳。
当柱子醉醺醺地赶来时,正看见玉娥被王婆按在泥地里。妮子攥着纸条站在一旁,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纸上。柱子抢过纸条,酒气喷在女儿脸上:写这些有屁用!
有用!妮子突然大喊,娘说你以前会编草蚂蚱,说你带她去镇上看火车!
这话让柱子的手顿住。记忆里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春桃穿着新做的蓝布衫,坐在他的二八杠自行车后座上,发梢扫着他的手背。那时他还没沾赌,山货卖了钱就给她扯块花布。
玉娥趁机挣脱王婆,整了整凌乱的衣裳:柱子哥,跟个小崽子计较什么?她娘留下的东西,还不是...
闭嘴!柱子突然踹翻脚边的石头,惊飞了杏林里的鸟。他盯着手里的纸条,想起春桃坠崖那天,她抓着自己衣角喊银铃铛的模样。
当晚,玉娥家的窗户被人砸了块石头。她抱着狗剩躲在被窝里,听见外面传来柱子的怒骂:把铃铛还我!月光下,银铃铛在窗台上泛着冷光,绳结处缠着几根带血的头发。
妮子缩在王婆的草屋里,把铁盒藏在枕头底下。半夜醒来,看见王婆正坐在油灯前,用红绳编着什么。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向她:妮子,这红绳是你娘留给你的,可别丢了。
第二天,村里传遍了闲话:玉娥家的银铃铛突然断了绳,滚进茅厕找不着了;柱子在赌场输光了最后一亩地,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而妮子,天天抱着个铁盒在后山转悠,见人就问:你见过我爹编的草蚂蚱吗?
半月后的黄昏,妮子又去了歪脖子树下。这次她没带铁盒,只攥着那截褪色的红绳。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她想起母亲说过,山外的火车会冒着白烟,载着人去很远的地方。
妮子。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妮子转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包裹。那女人眉眼和母亲有几分相似,放下包裹时露出里面的花布——正是母亲纸条上写的给妮子做衣裳的那种。
我是你姨。女人摸着妮子的头,你娘临走前,托人给你留了这个。
包裹里除了花布,还有个草编的蚂蚱。妮子把蚂蚱贴在脸上,突然放声大哭。王婆的竹杖声从远处传来,老人嘴里念叨着:妮子,该回家吃饭了。
山雾渐渐漫上来,笼罩了整个杏林。妮子攥着红绳和草蚂蚱,跟着姨姨往山下走。路过玉娥家时,正看见那女人蹲在井边洗衣服,手腕上的银铃铛换成了铜的,撞在井沿发出沉闷的声响。
夜风吹过,玉娥突然打了个寒战。她想起昨夜的梦:春桃站在歪脖子树下,手里的红绳缠着银铃铛,一圈又一圈,直到把她勒醒。
而此刻的妮子,正把红绳系在草蚂蚱上。月光下,褪色的红绳随风摇晃,像极了母亲生前系在窗棂上的那串野菊花。远处的火车声再次传来,载着山里的故事,驶向山外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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