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初融的清晨,秀娥站在绣坊门前,看着小荷踮脚给阿黄系新织的项圈。青石板上还凝着薄冰,却挡不住绣娘手中银针闪烁的光。云锦阁送来的绣架上,素缎正慢慢绽出野菊纹样,花瓣边缘用金线勾勒,像极了山坳里初升的朝阳。
东家,绸缎庄的人来催货了。学徒捧着账簿小跑过来。
秀娥接过账本,目光落在云锦阁的红印上。自去年揭露玉枝的勾当后,老东家将绣坊经营权交托给她,条件是每月供应百匹野菊纹样的绸缎。指尖划过赵家村绣坊的落款,她忽然想起昨夜王瘸子送来的信——邻镇的布商想订做嫁衣,指明要绣满野菊。
让他们稍候。她整了整靛蓝布裙,正要往账房去,院外突然传来骚动。
杏花被两个衙役架着踉跄而入,囚衣上沾着草屑。她的肚子已经平了,眼神却比从前更狠:林秀娥!你害得我好惨!她挣脱衙役扑过来,指甲险些挠到秀娥的脸,若不是你把账簿交给官府,我早成了阔太太!
秀娥后退半步,袖中藏着的银镯硌得手腕发疼。昨日老东家来信,说已查明杏花当年偷换了她父亲的银镯,又将真镯子熔了打金饰。此刻看着杏花发间凌乱的铜簪,她忽然觉得可悲——这个曾用红袄炫耀的女人,如今连支金钗都没了。
你腹中的孩子...她话未说完,杏花已冷笑出声。
早没了!她抓着囚衣上的补丁,那个阔少知道我偷东西,一脚把我踹下马车!她突然凑近,嘴里呼出的气带着腐臭,你以为赵长贵真是斗殴死的?是我在他酒里下了药!
衙役慌忙捂住她的嘴,拖走时还听见她在喊:林秀娥!你别以为能好过!
绣坊里一片死寂。小荷攥着阿黄的尾巴,眼睛瞪得溜圆:婶子,她说的是真的吗?
秀娥蹲下来替她理了理鬓发,指尖触到发间野菊。昨夜她梦到父亲站在山巅,手里捧着银镯对她笑,山风卷起的不是云,而是漫天飞舞的野菊。
去玩吧。她拍了拍孩子的背,转身走向库房。
铜钥匙插进锁孔时,秀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老货郎背着竹篓站在门口,篓里装满了新采的野菊:后山的菊花开得早,我想着能染出鲜亮的颜色。他放下竹篓,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王瘸子让带给你的,说是你爹当年藏的东西。
油纸包里是本泛黄的札记,字迹歪斜却工整。秀娥翻开第一页,父亲的字迹跃入眼帘:今日采得野菊十斤,娥儿说要绣成帘子挂在窗前。再往后翻,夹着张褪色的布条,上面用朱砂画着野菊的染织图,边角还沾着褐色的血迹。
这是...她声音发颤。
老货郎叹了口气:当年你爹发现赵长贵和赌场勾结,想拿着证据去报官,却...他指了指札记上的血迹,赵长贵追他到悬崖,你爹把札记藏进了野菊堆里。
秀娥的眼泪砸在札记上。原来父亲不是意外坠崖,而是为了护住这些证据。她抚摸着札记上的每一个字,仿佛看见父亲在油灯下写字的模样,听见他哼着山调教她认字。
婶子!快来!小荷的喊声从后院传来。
她慌忙跑出去,就见绣娘围着染缸惊呼。新采的野菊在沸水中翻滚,染出的却不是寻常的金黄,而是带着柔光的琥珀色。阳光照在绸缎上,野菊的纹路竟像活了般,花瓣边缘泛着细碎的金芒。
这颜色...老货郎凑近细看,和你爹札记里画的一模一样!
秀娥颤抖着摸上染缸。父亲在札记里写过,野菊染织的秘诀在于取晨露,守文火,心若菊。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梦,父亲说的不是,而是——心若野菊,方能不惧霜寒。
三日后,邻镇布商见到新染的绸缎,当场下了百匹的订单。老东家特意从省城赶来,看到绣坊墙上挂着的野菊屏风,老泪纵横:这针法,这配色,和当年我胞弟绣的一模一样。
他从袖中掏出个檀木盒,里面是对新打的银镯,内侧刻着长命百岁这是还你的。又指着绣坊外的山坡,我已买下这片地,往后就叫菊隐坡
秀娥戴上银镯,触感温润如初。小荷蹦跳着过来,手里举着刚绣好的香囊:婶子,我在香囊里缝了野菊!阿黄摇着尾巴蹭过来,项圈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春末的雨来得急。秀娥站在绣坊廊下,看着雨水顺着野菊叶滑落。远处山道上,王瘸子拄着拐杖走来,竹篓里装着新收的野菊种子。他身后跟着几个邻村的姑娘,怯生生地问:我们也能学刺绣吗?
当然。秀娥接过竹篓,指尖触到潮湿的泥土,明日起,绣坊收学徒。
雨渐小,天边挂起彩虹。绣坊里传来机杼声,混着小荷教阿黄叼绣线的笑声。秀娥翻开父亲的札记,在最后一页写下:菊隐坡上,绣娘采菊,稚子追蝶,终成真。
山风掠过绣坊,吹起廊下晾晒的绸缎。野菊纹样在阳光下舒展,仿佛要从布面飞向云端。秀娥望着满山新绿,忽然觉得那些苦难都化作了养分,让这株野菊,终于在霜雪过后,开出了最灿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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