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关于互市的“掌控”与“利我”之策,被迅速采纳,并融入到朝廷正式颁布的《贞观互市条令》之中。当这份详尽的条令下发至边境州县及相关部门时,所有细读之人,无不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老辣与缜密。
这份条令,不仅明确规定了互市场所、交易物品清单、价格指导、人员管理办法,更隐含了借助互市进行情报收集和内部离间的种种可能。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既给了突厥喘息之机,又将其行动牢牢限制在大唐设定的轨道上,并时刻准备从中汲取养分,分化瓦解对手。
朝野上下,再次见识到了这位年轻伯爵的手段。其策略之周全,对人心、利益把握之精准,完全超乎了年龄的限制。“王泽”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与“奇策”、“巧思”相连,更与“能吏”、“干臣”画上了等号。他的“国士”、“智囊”之名,更加深入人心,真正可谓“名动长安”,再无质疑。
与此同时,王泽在将作监的工作也逐渐步入正轨,并开始显现成效。
他并没有急于推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发明,而是秉承“格物”精神,从细微处着手,致力于现有工艺的改进和生产的标准化。
在弓弩署,他根据之前测试记录的数据,发现弩箭射程的差异,很大程度上与弩臂打磨的均匀度、弩弦编织的紧密度以及望山(瞄准具)刻划的精度有关。他并没有提出超出时代的技术,而是要求工匠们在制作过程中,使用他设计的一些简易的卡尺、模板和水平仪,对关键部件的尺寸、角度进行更严格的检验。同时,他推动了“批次管理”的概念,将同一批材料、同一组工匠制作的弩箭进行编号,以便出了问题可以追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措施,逐渐减少了产品的个体差异,使得制式弩箭的射击精度和稳定性有了微小的、但切实可感的提升。一位老工匠私下感叹:“王监丞这法子,虽繁琐些,却真是让咱们的手艺,变得更‘准成’了!”
在炼铁作坊,他改进了鼓风箱的进气结构,并统一了投料的比例和时机,虽然未能立刻提高炉温,但使得炉况更加稳定,炼出的生铁成分波动减小,降低了后续锻打的难度和废品率,也间接节省了燃料。工匠们发现,按照王监丞的要求操作,虽然一开始不习惯,但熟练后,反而比以前凭经验摸索更省心,出的活儿也更整齐。
这些细微的改进,积累起来却是实实在在的进步。将作监内部,从最初的好奇、观望,到后来的尝试、配合,再到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信服这位年轻监丞的能力。连一向严肃的将作大匠阎毗,在听取了几次关于工艺改进的汇报后,也对王泽微微颔首,难得地说了句:“王监丞用心了。”
内府学堂的格物课程,在王泽的精心经营下,也渐入佳境。他不再仅仅依靠有趣的实验吸引学生,开始系统地引入一些基础的数学知识和物理概念,如简单的比例、几何图形、重力、浮力、压强等,并将其与生活中的现象、乃至军事上的应用(如投石机、舟船)巧妙结合。晋王李治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和良好的悟性,不仅课堂表现积极,课后还会提出一些颇有深度的问题。其他勋贵子弟在王泽的引导和晋王的影响下,也大多对格物之学产生了真正的兴趣,不再视其为游戏。王泽成功地在这些大唐未来精英的心中,播下了科学的种子。
琉璃工坊在顶住了初期的舆论压力和商业干扰后,凭借过硬的质量、不断推陈出新的产品(如内画鼻烟壶、套色琉璃花瓶等)以及“与民同乐”的亲民策略,生意更加红火,财富源源不断,成为王泽稳定而重要的财源和格物研究的资金后盾。格物学堂也恢复了稳定,甚至因为王泽声望的提升和对教学成果的展示,吸引了更多家境不错、思想相对开明的子弟前来报名,规模有所扩大。
马周依旧在格物院默默协助王泽,处理日益繁多的文书,梳理格物院的研究方向,他的行政才能和远见卓识在日常事务中逐渐显现,成为王泽不可或缺的臂助和“参谋长”。程处默、李思文与王泽的关系也更加紧密,程处默负责对外“冲锋陷阵”,李思文则在军事和世家关系上提供见解,一个以王泽为核心,凝聚了技术、军事、行政人才的的小圈子已初具雏形。
如今的王泽,再也不是那个被困灵堂、被债主逼宫的落魄败家子了。
他是渭南伯,是简在帝心、圣眷日隆的年轻勋贵。
他是将作监丞,是踏入大唐官僚体系、并在实务中展现出卓越才能的实职官员。
他是内府学堂的格物教习,与大唐最顶层的下一代建立了深厚的“师生”之谊。
他是琉璃工坊和格物院的主人,拥有自己的产业、财源和忠诚的班底。
他更是以《平突厥三策》和互市之议名动长安的“国士”、“智囊”、“能吏”。
他成功地完成了“扬名立万”这一步,真正在长安站稳了脚跟,不仅步入了朝堂的视野,更在朝堂之上赢得了一席之地。
然而,站在这看似辉煌的起点上,王泽自己却异常清醒。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始。突厥之患未除,颉利可汗依旧盘踞北方,威胁仍在;国内世家门阀对他这个“异军突起”者的警惕和敌意并未消散,未来的明枪暗箭绝不会少;朝堂之上,利益交织,波谲云诡;而他所追求的“格物致知、强国富民”之路,更是漫长而艰辛。
但他无所畏惧。他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和知识底蕴,拥有不断学习、适应和进步的能力,拥有逐渐聚集起来的人才和资源,更拥有那一颗历经磨难却愈发坚定的、矢志强国的初心。
站在将作监廨署的窗前,王泽望向窗外长安城恢弘的街景,目光坚定而深远。他知道,他的征途,将是这片波澜壮阔的大唐天空,是那北方的草原,是那西域的戈壁,是这帝国的方方面面。而属于他的时代,那由知识、智慧与力量共同铸就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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