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碗汤带来的短暂缓和，像一层薄薄的暖意，覆盖在依旧冰冷的关系之上。清晨，苏挽秋醒来时，心情是几日来少有的平静，却也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忐忑。
她下楼时，傅时衍果然已经坐在了餐桌前。他穿着严谨的西装，似乎即将开始他提到的海外视频会议，但面前的平板电脑却罕见地黑着屏。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早。”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的沙哑，但比前几日少了几分紧绷，多了几分刻意放缓的温和。
“早。”苏挽秋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间与他相遇，又很快自然地移开，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点上。是熬得软糯的鸡丝粥和几样清爽小菜，旁边还多了一杯鲜榨的橙汁——她前几天随口提过一句想喝。
这种不动声色的体贴，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早餐在一种比昨日自然许多的沉默中开始。傅时衍没有再试图为她布菜，只是偶尔会将盛着小菜的碟子，往她的方向稍微推近一些。他吃得很快，显然会议时间临近，但动作依旧从容，没有流露出丝毫急躁。
“我上午会议时间会比较长。”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看向苏挽秋，语气是陈述，却也带着一丝告知的意味，“中午可能赶不回来。”
“嗯，我知道。”苏挽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别太累。”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自然关心。
傅时衍正准备起身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眸，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她，里面像是瞬间被投入了星火，亮得惊人。那光芒灼热而直接，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仿佛要将她这句细微的关怀牢牢刻印在心底。
苏挽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耳根微微发热。
“……好。”过了好几秒，傅时衍才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声音沙哑得厉害，蕴含着太多翻涌的情绪。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苏挽秋心悸，然后才起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听着他脚步声远去，苏挽秋才缓缓松了口气，端起那杯橙汁，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果汁入口，却似乎无法降低脸颊那莫名的热度。她发现，仅仅是这样一个细微的互动，一句平常的关心，就能在他们之间激起如此明显的涟漪。
去往苏氏的路上，她的心情莫名轻快了几分。连阿诚都似乎察觉到了，透过后视镜的目光少了几分往日的凝重。
苏氏内部一切井井有条，审计后续工作和人事调整在王建国的协助下稳步推进。临近中午，她正准备处理最后几份文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前台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苏小姐，有位先生送来了这个，指定要交给您本人。”
苏挽秋心中疑惑，让前台送了进来。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入手有些分量。
她拆开文件袋，里面掉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张张放大的、角度刁钻的照片——赫然是昨天江晚医生在她会客室与她交谈的画面！照片里，江晚表情严肃，而她微微蹙着眉，看起来像是在进行某种秘密而沉重的谈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打印出来的、关于江晚医生的简要资料，重点标注了她神经科专家的身份，以及她与傅家多年密切的私人关系。
没有署名，没有只言片语。但用意昭然若揭——有人在暗中提醒她，傅时衍的“健康问题”并非空穴来风，他与这位神经科医生关系匪浅，暗示着他的“不正常”。
是姜哲？还是赵董李董的残余势力？或者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楚薇薇？
苏挽秋握着这些照片，刚刚好转的心情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有人不愿意看到她和傅时衍关系缓和，在用这种方式，不断地提醒她傅时衍身上的“危险”与“异常”。
她将照片和资料锁进抽屉，心底却无法平静。那个关于“诺亚生物”、“普罗米修斯项目”和“q”的谜团，像幽灵一样，再次萦绕心头。
傍晚，她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心事的重量回到公寓。推开门，却意外地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以及……隐约的钢琴声？
她循着声音走向客厅，只见傅时衍坐在那架许久未动的三角钢琴前，背影挺拔。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缓慢地、生疏地移动着，弹奏着一首旋律简单却透着无尽悲伤的曲子。音符断断续续，并不流畅，甚至有些磕绊，显然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钢琴了。
他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笼罩在一片静谧而孤独的氛围里。他弹得很专注，微微蹙着眉，仿佛在努力回忆着遥远的旋律，又像是在借由这生涩的音符，宣泄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苏挽秋站在客厅入口，静静地听着。那悲伤的曲调，与他冷硬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她心头莫名一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傅时衍，褪去了所有商场的杀伐果断，只剩下一个被往事缠绕的、孤独的灵魂。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琴声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她，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眼底那未散尽的悲伤和疲惫无所遁形。
“回来了。”他声音有些沙哑，站起身，关上了琴盖，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恢复的平静，“饿了吗？晚餐准备好了。”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站在这里，没有解释他为何弹琴，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脆弱流露只是她的错觉。
苏挽秋看着他走向餐厅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架沉默的钢琴，心底五味杂陈。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因为那枚书签和“q”而产生的嫉妒和猜忌，在这个流露着深沉悲伤的男人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自私。
他心底的伤，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重。
她跟着他走进餐厅，看着桌上依旧精致的菜肴，第一次主动开口，问了一个与苏氏、与任何事务都无关的问题：
“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傅时衍正准备为她拉椅子的动作顿住了。他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种遥远而痛苦的追忆：
《雨夜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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