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记忆坟场
科尔基金会总部地下三层的秘密数据中心。空气冰冷刺骨（-65c），弥漫着液氮的“死寂”气息和服务器集群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呼吸。
汤姆·布朗宁穿着特制重型防寒服，站在黑色机柜阵列形成的、望不到尽头的金属森林边缘。探照灯光刺破翻涌的白色液氮蒸汽瀑布，照亮中央控制台区域。
几块巨大的曲面显示屏已经恢复供电，幽蓝的光芒映照着空气中悬浮的冰晶。
屏幕上，不再是枯燥的运行代码。一个设计极简、却散发着无尽冷酷的界面铺展开来。
深黑色的背景如同宇宙深渊，无数条半透明的、如同神经纤维束般的白色光带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神经网络宇宙。
每一个光带的交汇节点，都悬浮着一个鸡蛋大小、微微脉动的全息光球。
光球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亮度：暗红色的如同凝固的血块，标注着“战场濒死体验-第聂伯河（来源Id：UKR-S-112）”；
惨白色的如同枯骨，标注着“至亲谋杀现场记忆剥离版（来源Id：FRA-p-774）”；
幽蓝色的如同深海冰晶，标注着“专业洞穴潜水员减压病应对神经图谱（来源Id：mEx-c-889）”；
金黄色的如同熔化的太阳，标注着“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第24随想曲肌肉记忆编码（来源Id：ItA-V-001）”…
每个光球下方，跳动着冰冷无情的数字：￡ 320,000…
1,500,000… ? 42… 明码标价！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被暴力剥离、被技术“清洗”、被待价而沽的灵魂碎片！
屏幕左侧，是一个不断滚动的树状分类目录，如同地狱的商品货架：
└─ 记忆银行 (mnemo-bank v3.1)
├─ 痛苦指数 (pain Index)
│ ├─ 1-3级 (轻度焦虑\/失落) - e.g. 初恋分手记忆
│ ├─ 4-6级 (中度创伤\/ptSd) - e.g. 车祸幸存者闪回片段
│ └─ 7-10级 (重度创伤\/濒死体验) - **溢价区** - e.g. 酷刑受害者感官记忆
├─ 天赋技能 (talent Repository)
│ ├─ 感官强化 (Sensory boost) - 味觉\/嗅觉\/绝对音感
│ ├─ 运动神经 (motor Excellence) - 平衡\/协调\/爆发力\/精细操作
│ ├─ 语言能力 (Linguistic mastery) - 母语\/方言\/濒危语种\/快速习得
│ └─ 艺术造诣 (Artistic pinnacle) - 音乐\/绘画\/雕塑\/舞蹈 - **高需求**
└─ 特殊体验 (Unique Experience Vault)
├─ 濒死体验 (NdE - Near death)
├─ 极端环境生存 (Extreme Survival) - 极地\/深海\/沙漠\/真空
└─ 非法活动规避 (covert ops package) - 反侦察\/审讯抵抗\/身份伪装 - **限量供应**
冰冷的分类，如同屠宰场的肉品分区标签。人类的悲欢、天赋、最私密的核心体验，被量化为商品，贴上标签，陈列在这座深埋于金钱与权力之下的数字坟墓里，供人挑选、购买、植入或删除。
“上帝啊…”一个年轻的行动队技术专家看着屏幕上一条标注着“童年性侵记忆（7岁）- 深度脱敏版 (痛苦指数9.2)”的光球，以及它下方那高达九十万英镑的标价，忍不住干呕起来，面罩内部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雾。
汤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咬肌在防寒面罩下绷紧的轮廓，如同冷硬的岩石。
他走到主控制台前，无视那些复杂的全息按钮和滑动菜单，直接抓住一个固定在台面上的、连接着加密数据线的物理操纵杆——那显然是用于在庞大的记忆库中进行导航浏览的输入设备。他粗暴地推动操纵杆，旋钮在他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掌下转动。
屏幕上的神经丝线宇宙飞速移动、放大、聚焦。他精准地操作着，过滤掉所有痛苦和天赋分类，只在搜索框输入了几个冰冷的关键词：“钢琴”、“华彩”、“肖邦”、“遗忘”。
屏幕闪烁，庞大的数据库瞬间响应，如同最顺从的奴隶。界面瞬间锁定了一个悬浮在“艺术造诣”分支边缘的光球。光球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内部带着细微金色裂痕的蓝宝石色泽，如同冻结的泪滴，微微脉动着，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破碎感。标签清晰地显示：
内容物： 肖邦《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核心华彩乐段 - 肌肉记忆与情感编码复合体 (cA3区关联记忆锚点)
来源： 李允真 (伦敦皇家音乐学院 | Id：Rcm-LYZ-001)
状态： 已清洗 (纯净版，情感残留＜0.01%)
痛苦指数： N\/A (天赋类)
挂牌价：
1,100,000
光球旁边，甚至附带着一小段动态的全息投影——正是李允真在决赛舞台上永远凝固在指尖前的、那串本该璀璨燃烧、如同星河倾泻的音符！
五线谱上的音符跳跃着，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汤姆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蓝宝石色的光球上，李允真在圣玛丽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苍白痛苦的面容、指尖悬在琴键上永恒的空白，与这冰冷屏幕上被标价出售的灵魂碎片疯狂重叠。
他仿佛能听到那被剥离、被清洗、被陈列的华彩乐章，在数字的牢笼中无声地尖啸。
一股足以焚毁理智、比液氮更冷、比地核岩浆更烫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猛烈炸开！
他猛地抬起裹着重型防寒手套的拳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左肩的麻痹感正疯狂蔓延），如同抡起的战锤，狠狠砸向那块显示着被切割灵魂的曲面屏幕！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液氮的嘶鸣中回荡！
强化玻璃屏幕剧烈震动，蛛网般的裂痕以拳头落点为中心，如同死亡的藤蔓瞬间炸开、蔓延！
蓝宝石色的光球在破碎的屏幕后扭曲、闪烁，连同那串被标价的无声音符，一起被蔓延的黑色裂痕吞噬、湮灭、归于永恒的黑暗。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阵列永不疲倦的低沉嗡鸣和液氮喷涌的嘶嘶声，如同这座记忆坟场为自己奏响的、冰冷的安魂曲。
日内瓦，世界卫生组织总部最大的新闻发布厅“希望之穹”。
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星辰风暴，将中心讲台照得一片惨白，几乎吞噬了艾米·杰瑞的身影。
她站在话筒前，身上那件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实验服在强光下如同最后的战袍。巨大的弧形屏幕在她身后亮起，如同展开的末日审判书。屏幕上，并列展示着触目惊心的证据链：
阿雅大脑切片超高分辨率显微影像： 清晰的纳米级FIb切割痕迹（边缘原子级平滑），以及附着在神经元突触上、发出幽绿色磷光的mnemo-tags?纳米笼结构。
布莱斯·卡文迪什脊髓神经FE-SEm图像： 被暗红色KJdv朊病毒线团疯狂啃噬、溶解的髓鞘和轴突，如同被亿万只微型蛀虫吞噬的朽木。
玛乔丽·霍普金斯海马体切片与人格分裂诊断录像对比： 被KJdv吞噬的神经元废墟与老妇人时而慈祥时而癫狂的呓语画面交替闪现。
横贯铁路“记忆银行”界面截图： 被明码标价的“肖邦华彩乐段”光球特写，下方刺眼的欧元符号。
圣艾格尼慈疗养院无人机投毒热红外监控画面： 暗红色气溶胶喷向儿童活动室的瞬间定格。
盖着“最高紧急警报”红印的全球报告： 伦敦地铁通勤族KJdv无症状感染率——0.7%（下方小字：基于脑脊液生物标志物筛查，预估实际感染率可能更高）。
台下，死寂无声。只有相机快门疯狂的咔嚓声和一片倒吸冷气的、如同蛇群的嘶嘶声。
艾米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脸庞——各国卫生官员、顶级医学期刊主编、慈善巨头。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透过全球直播的麦克风，清晰、稳定，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也通过卫星信号，同步传递到正在威斯敏斯特宫穹顶下等待开幕的全球峰会现场：
“女士们，先生们，这不是科幻电影预告片。这是一种名为Neuro-Edit?的神经编辑技术，及其携带的致命副产品——克鲁伊茨-雅各布朊病毒变种（KJdv）——所引发的、正在蔓延的全球性生物伦理灾难和公共卫生危机。”
她的声音穿透死寂，“有人将人类最珍贵的记忆与天赋，当作可拆卸的零件切割、清洗、买卖，如同处理二手电子产品。而代价…”
她指向屏幕上卡文迪什脊髓神经那地狱般的影像：“…是受害者的大脑和神经系统变成布满致命朊蛋白线团的废墟，伴随不可逆的神经功能丧失、精神崩溃与死亡。更可怕的是，这种人工改造的朊病毒变种，潜伏期短，侵袭性强，可通过脑脊液高效传播，气溶胶传播路径已被证实！目前，无药可医！”
她切换画面，指向伦敦0.7%的感染率数据：“这仅仅是冰山一角！通过筛查特定生物标志物（异常磷酸化朊蛋白前体片段）发现的感染率！其源头，是一个名为‘天堂之钥’的跨国医疗黑市联盟，其核心掩护与资金枢纽，正是以慈善为名的圣艾格尼慈基金会！”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愤怒的质问声、椅子翻倒的声音响成一片！
闪光灯更加疯狂地闪烁！
艾米提高了音量，用声音的利剑劈开骚动：
“证据链完整！技术细节、受害者报告、实验室数据、黑市交易记录、资金流向，已通过最高等级加密信道，发送至全球主要卫生机构、执法部门及联合国安理会！
我在此代表独立调查组，呼吁世界卫生组织立刻行使《国际卫生条例》最高权限，全球范围内紧急叫停所有神经编辑相关临床试验及商业应用！立即冻结圣艾格尼慈基金会及其所有关联机构全球资产！
对KJdv潜在感染者进行紧急大规模筛查和必要的隔离措施！这不是建议，这是人类面对自身大脑被系统性亵渎、污染和毁灭威胁时，必须立即拉响的、最高级别的全球警报！”
她的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液氮。整个发布厅陷入了短暂的、风暴来临前的绝对死寂，随即被更汹涌的哗然、媒体的疯狂追问和全球直播信号的雪花点淹没。
人类全球医疗体系的巨轮，在这一刻被猛力撼动，滔天巨浪已然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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