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夏靠在落雨的窗前,望着外面。
雨滴淅淅沥沥,映着屋内的灯光,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金色的细痕,像是流动的梦境。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墙边的冰柜,拉开门,冷气扑面而来。
他取出一瓶冰镇的苏乐达,走到桌边,手腕一抬,将瓶盖抵住桌角,向下一压。
“砰。”
瓶盖弹开,落在桌上转了几圈。
他没喝,只是拿着瓶子走回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微凉湿润的空气涌进来,而他只是静静听着雨声。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片宁静。
那刻夏眉头微皱,这个时间……他开口问道。
“哪位?”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雨夜的湿气。
“那刻夏老师,开门……是我。”
是卡里俄斯。
那刻夏没再多问,走过去打开了门。
……
滴答。
滴答。
雨水正顺着卡里俄斯散落的长发往下淌,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冷色的石板上。
那水渍泛着金黄,有些刺眼。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黑色的风衣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那刻夏看着他这副模样,愣了一下,随即转身从客厅的沙发上拿起一块干燥的毛巾,扔给他。
“擦擦吧。”
那刻夏说,“有什么事,等擦干了再说。”
卡里俄斯没有接话,只是用毛巾胡乱擦着脸上和头发上的水。
湿透的白发被他捋到脑后,露出整张脸。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双蓝眼里,此刻却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晃动。
那刻夏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只知道他冒着这样的雨,在这样的深夜独自前来,一定不是为了寻常小事。
“不,老师……”
卡里俄斯终于开口,“来不及了。”
那刻夏一愣,眉头拧紧。
他慢慢放下手里那瓶还没喝过的苏乐达。
“你又发什么疯?”
他问道,语气有不解,也有不安。
卡里俄斯简单用毛巾擦了擦头发,随后将它搭在椅背上。
他抬眼,直视着那刻夏。
那一刻,那刻夏从他眼中捕捉到了恐惧的情绪。
那刻夏怔了怔。
他在害怕?
这个念头让那刻夏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摇摇头,想甩开这个想法,但心里的疑惑却没有散去。
如果连卡里俄斯都会感到害怕……那让他害怕的事情,该有多严重?
那刻夏的神情严肃起来。
他走回桌边,但没有坐下,只是看着卡里俄斯。
“你来找我……”
“是想让我做‘密保’?”
卡里俄斯点了点头,随即又急切地上前一步,抓住那刻夏的手臂,郑重地说。
“老师,你是学者,对事物的理解力和逻辑性最强……作为密保,我会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你。只有你知道全部,才能在……”
“够了。”
那刻夏打断了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别忘了,我们是一个团队。真相无论关乎什么,是公事还是私事,都应该公开。让大家一起承担,一起想办法。”
见他不答应,卡里俄斯第一次在那刻夏面前露出了近乎狰狞的表情。
他咬紧牙关,右手用力按在那刻夏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那刻夏身体一晃。
卡里俄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冷得吓人。
“没时间了!”
那刻夏被他这副从未见过的样子吓了一跳,身体僵在原地。
肩膀上传来的痛感和卡里俄斯眼中的急迫。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
终于,那刻夏缓缓点了点头,“……说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担任密保。”
卡里俄斯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松懈。
他松开手,有些脱力地坐回旁边的椅子上,湿透的衣服在椅面上洇开深色的水迹。
他沉默了片刻,整理那些混乱的思绪,然后才开口,“对学者来说,这些内容或许不算特别冗长,但仍然需要花几分钟才能梳理清楚。”
那刻夏点了点头,没有催促,只是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他讲述了黄金裔如何转为救世裔的真相。
他结合从凯文记忆中看到的碎片,描述了寰宇众生“救世概念的普遍憎恨与恐惧。
那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于凯文当年为收集星核所结下的血仇。
最终,他得出断言。
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来自翁法罗斯的人,都会因为体内这份【救世之血】,被整个已知寰宇视为必须清除的恶魔。
驱逐只是开始,最终的结局,很可能是在某一天,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寰宇联军
“……未来,我们可能都会死。不是死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而是死在【出身】带来的原罪里。”
……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只有雨声窸窣。
那刻夏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尽管卡里俄斯已经尽量压缩了信息量,但这番话听起来依然太过离奇,冲击力太大。
就连那刻夏,此刻也难以避免地对这些话的真实性产生了瞬间的动摇。
“真是……”
那刻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天方夜谭啊。”
卡里俄斯望着他,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深切的疲惫。
“我还以为……救世的真相,会是你一直在寻找的终极答案。”
那刻夏摇摇头,笑容苦涩更浓。
“不,它确实是答案。只是这答案来得太突然,太彻底,少了探究的乐趣。”
他放下手,看着眼前神情晦暗的学生,语气缓和了些。
“但我之前的一些研究……确实能从侧面证实,你身边一直存在着一个我们都无法直接观测或理解的第三者。。”
卡里俄斯抬起头,无力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们不少人其实都隐约察觉到了,刻律德菈也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自嘲道,“我只能被祂摆布,被祂用我看见的那些碎片推着走,最后走上和祂一样的路。我从来……就没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更轻。
“我至今所做的一切,建墙也好,引导也好,甚至来到匹诺康尼……可能都只是祂那盘巨大棋局上,早就被设定好的一步。”
“我的每一天都是未知,因为【祂】只给我【祂】想让我看的片段。
可能明天,就是将杀的时刻……”
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笑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很轻,却听得发沉。
“大概……是我太无能了吧。只要祂愿意,祂随时可以让我看见结局。
但祂没有……祂还在用这种模糊的逼迫,看着我一步步走向祂早就安排好的终局。”
那刻夏沉默地听着。
“你自己……真正‘看到’过那个结局吗?不是碎片,是完整的结局。”
这句话问出后,卡里俄斯的情绪明显沉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雨声。
然后,是一声极压抑的叹息。
卡里俄斯缓缓放下手,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泪水,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却空洞得吓人,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火焰。
空洞的眼睛已容不下更多情绪,唯有怒火...
“看到过。”
“结局……怎么样?”
那刻夏追问。
又是漫长的沉默。
卡里俄斯伸出右手,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缓缓张开五指。
“在我把自己关进地牢里的那一个月……”
“我不止看到了结局。我看到了……所有可能的结局。”
他顿了顿,才能说出那个熟悉耳的数字。
“整整……八十五亿八千九百八十六万九千零五十六个结局。”
那刻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此刻的声音
“我经历了每一个。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时间,因为不同的选择……走向毁灭。
“翁法罗斯的毁灭,大家的毁灭,寰宇的毁灭……或者我自己的毁灭。”
“可是”
他放下了手,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刻夏脸上,那里面只剩下死寂的疲惫.
“在这八十五亿八千九百八十六万九千零五十六个结局里……只有一个是【真实】的。
只有一条路,能导向那个【祂】想要的、也是唯一的……真正的终局。”
那刻夏的手一松,一直拿在手里的那瓶苏乐达掉在了地上。
玻璃瓶没有碎,但金色的液体汩汩涌出,在木地板上迅速漫开。
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
那刻夏蹲下身,平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卡里俄斯,目光紧紧锁住那双冰蓝色的双眸。
他终于明白了。
卡里俄斯之所以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来找他,只可能有一个理由。
【卡里俄斯已经确定,此刻来告诉他这些,这一行为本身,就会将自己推向那个他唯一看到的‘真实’结局的轨迹。】
【因为在他自己推演出的那八十五亿多个结局里,他“看到”了今夜这场对话的发生。】
那刻夏感到一股寒意升起。
他想起身,想去拿清理工具处理地上蔓延的苏乐达,手腕却被卡里俄斯猛地抓住。
那只手很冷,湿漉漉的,却异常用力。
然后,那刻夏听见了一句令他冻结的话。
“老师,如果有一天……我为了保全翁法罗斯的大家,而不得不选择站在整个寰宇的对立面,甚至……必须去毁灭其他世界……”
他抬起头,眼中没有疯狂,只有平静。
“你,你们,翁法罗斯的大家……到时候,还会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吗?”
那刻夏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他慢慢地地转过头,看向卡里俄斯。他的眼神空了一瞬。
“卡里俄斯,你……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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