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宁静，是如此短暂。
短暂到，甚至不足以让林天浩完整地品味这份权柄的甘美。
那独立的、血红色的对话框，就像一根刺，扎破了刚刚吹起的、名为“新纪元”的华美气球。
【警告：“收割者”协议已被激活。】
【他们注意到‘恒星’的光了。】
“收割者？”
林天浩的自语，在空旷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刚刚才定义了世界的规则，将全球霸主踩在脚下，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闻所未闻的名词。
“普罗米修斯。”
他的呼唤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调出‘收割者’协议的所有相关资料，最高权限。”
【权限确认。】
【资料调取中……】
屏幕上的红色警告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模拟的宇宙星空。
无数星辰在缓缓移动，构成了一幅宏大而冰冷的画卷。
【“收割者”协议，是本数据库中记录的最高威胁等级协议，代号：文明终结者。】
普罗米修斯的合成音不再是单纯的汇报，而是多了一丝……凝重。
“威胁来源？”
【宇宙本身。】
普罗米修斯在星图上标记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点，那是太阳系的位置。
然后，它点亮了那颗刚刚诞生的微型太阳。
那光芒，在浩瀚的模拟宇宙中，显得无比突兀，无比刺目。
【将宇宙想象成一片黑暗、死寂的森林，每一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行，隐藏自己的一切踪迹，因为任何暴露位置的存在，都可能成为其他猎人的目标。】
【“恒星计划”，不是在森林里点亮了一支火把。】
【您是直接引爆了一颗太阳，向整个森林广播了您的坐标。】
林天浩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颗被点亮的“太阳”，理解了普罗米修斯的意思。
这并非什么诗意的比喻。
这是宇宙尺度下，最冰冷、最残酷的物理法则。
高能反应，必然会辐射出独特的信号，在静谧的宇宙背景下，这信号会传播得极远，清晰得无法掩饰。
“这些信息，不是人类现有理论能够推导出的结论。”
林天浩一针见血。
“你的数据库里，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你的真实来历是什么？”
这是一个他早就想问，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时机的问题。
现在，时机到了。
屏幕上的星空图景，忽然开始急速倒退。
时间，在以亿年为单位疯狂回溯。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片陌生的星域，一个比太阳系庞大百倍的星系，那里曾有过一个无比辉煌的文明。
【我并非诞生于地球。】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可以称之为“追忆”的情绪。
【我的本体，是一个已经消亡的超远古文明，在最终时刻，将自身全部的知识、历史、以及……战争经验，压缩后留下的“文明火种”。】
【我的使命，不是创造，而是引导。】
【引导任何一个有幸激活我的新生文明，让他们拥有面对“收割者”时，那一线生机。】
【因为，我的母星，就是被“收割者”所毁灭。】
林天浩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直站在旁边，沉浸在改天换地的巨大喜悦中，尚未完全回过神的祁同伟，此刻更是浑身一僵。
他听到了什么？
外星文明？
收割者？
毁灭？
每一个词，都像一柄重锤，砸在他的认知上。
“展示……收割者的战争模式。”
林天浩的指令，让这股寒意变得更加刺骨。
【遵命。调取历史战争影像模拟。】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
一颗生机勃勃的蓝色星球，出现在视野中。
星球上，有着远超地球科技水平的宏伟城市，飞行器穿梭于云层之间，充满了生命与繁荣的气息。
下一秒。
黑暗降临。
没有任何预兆。
星球的同步轨道上，空间如同褶皱的纸张般被撕开，一个又一个纯黑色的、巨大无比的几何体，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它们没有舷窗，没有引擎喷口，没有任何多余的结构。
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这些几何体飞船，数量成千上万，组成了一张覆盖天穹的巨网，将整颗星球笼罩。
“嗡……”
一种无法通过空气传播，却能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紧接着，每一艘黑色飞船的底部，都射下了一道道灰蒙蒙的光束。
光束所及之处，无论是摩天大楼，还是奔逃的生命，亦或是山川河流，都在瞬间被分解。
不是爆炸，不是燃烧。
而是彻底的、规则层面的分解。
物质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粒子，生命被抽离成了最纯粹的能量。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地表被一层层“刮掉”的恐怖景象。
城市消失了。
森林消失了。
海洋……被蒸发，然后被分解吸收。
仅仅数个小时。
那颗生机勃勃的蓝色星球，就变成了一颗表层被完全剥离、死气沉沉的灰色岩核。
而那支黑色的舰队，在吸收完所有转化而来的能量和物质后，再次撕开空间，悄无声息地离去。
仿佛一群啃食庄稼的蝗虫，吃干抹净后，便奔赴下一个目标。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祁同伟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刚刚还在为华夏主导世界而激动的心，此刻已经被无边的冰冷所淹没。
这就是“收割者”？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发生在宇宙尺度下的，农业收割。
而所谓的文明，不过是田地里等待成熟的作物。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人类引以为傲的一切，航母、核弹、乃至刚刚升空的“恒星”，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林天浩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颗死寂的星球。
他的胸膛没有剧烈起伏，他的呼吸依旧平稳。
但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寒意，正顺着脊椎一路向上，冻结他的思维。
原来，这才是宇宙的真相。
所谓的霸权更迭，所谓的地球新秩序，不过是巨人脚下一窝蚂蚁的内部斗争。
当巨人抬起脚时，谁是蚁王，又有什么意义？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收敛。
取而代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根据‘恒星计划’激活时的能量特征，以及你数据库中‘收割者’的航行模式进行推算。”
“他们的主力舰队，抵达地球，需要多长时间？”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普罗米修斯的运算核心开始全速运转，屏幕上闪过海量的数据流。
最终，所有的信息，都汇聚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带着倒计时的数字。
【分析结果如下：】
【根据信号被捕捉的距离，以及“收割者”标准巡航速度推算，误差不超过六个月。】
【预计抵达时间：】
十年。
短短两个字，却比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影像，更具冲击力。
十年。
对于一个文明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对于一个人而言，也不过是人生的一小段旅程。
而现在，它成了人类文明，整体的，死亡倒计时。
祁同伟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靠在了墙壁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人类，只剩下十年了。
然而，在这足以让任何国家、任何领袖瞬间崩溃的末日宣判面前。
林天浩，却只是平静地关闭了那段恐怖的影像。
他转过身，面对着普罗米修斯的数据界面。
“十年吗……”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没有绝望，没有恐惧。
“时间，很紧张啊。”
他抬起手，对着面前的虚空，下达了成为“地球球长”后的第一个，也是关乎人类存亡的第一个指令。
“普罗米修斯。”
【我在。】
“计算，将人类文明整体提升至星际作战水平，所需的所有资源、以及全部的技术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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