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像是无数颗玻璃珠从天而降。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但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
苏棠坐在副驾驶座上，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
她本以为是王司机奉顾砚之命来接自己，结果上车后才发现，原来人家是专门接顾砚的，看到她在门口徘徊，误以为是顾砚安排的一同前去的人，就主动让她上了车，人家压根不知道她会来。
顾砚抬头看到苏棠，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儿？”“我也不知道。”她苦笑了一下，望着后视镜里那张冷峻的侧脸，“可能是误会。”
顾砚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文件合起，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窗外霓虹模糊成一片流光，他的眼神却比夜色还要深沉。
王司机一边小心地握着方向盘，一边偷偷瞄了眼后视镜，心里叫苦不迭——这下可真是好心办坏事，本来这位“夫人”是要回家的，现在把她也带上了。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雨刷器来回扫动的声音。
苏棠望着窗外倾泻的雨幕，忽然轻声开口：“小时候我也怕下雨，因为那意味着家里会漏水。屋顶漏得厉害的时候，我和弟弟就得搬着小板凳躲到客厅中央，底下铺着塑料布，上面吊着毛巾吸水……”
她说得很慢，仿佛是在回忆一个遥远又真实的梦。
顾砚依旧没出声，但握笔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过后来我发现，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雨，而是雨停之后，屋子里那种潮湿的味道。”
话音落下，车内又是沉默。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了一段，前方突然亮起了红灯，交警示意靠边停车。
广播里传来交通管制的通知：前方发生多起追尾事故，暂时封闭通行。
“绕道走吧。”林秘书低声对王司机说了一句。
王司机点头，方向盘一转，驶入匝道，车辆缓缓拐入一条较为偏僻的老路。
这条路年久失修，路灯昏暗，雨水积在路面，反射出破碎的光影。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层水花。
苏棠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景色，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
这条路似乎离市区越来越远。
她转头看向后座的顾砚，发现他正低头处理手机上的消息，眉头微蹙。
她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
“临时休息站。”林秘书答了一句，“前面没有合适的出口，只能先找个地方等通知。”
苏棠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车子继续前行，终于看到前方有一处老旧的服务区。
灯光稀疏，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王司机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熄了火。
“我出去透口气。”苏棠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股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站在车旁，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泥土味的空气，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
雨已经小了些，但仍淅淅沥沥地下着。
她走到围栏边，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远方的公路尽头，思绪飘忽不定。
身后脚步声轻轻响起，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顾砚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伞撑开，遮住了她头顶的一方天地。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像是在等她开口。
苏棠忽然觉得这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多了几分微妙的松弛感。
“你真不怕我？”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试探，又像在确认什么。
她侧头看他，唇角轻轻扬起：“怕什么？你又不是老虎。”
闻言，顾砚眉梢微动，眼神深了几分。
他缓缓垂眸，似乎在衡量她的回答是敷衍还是真心。
片刻后，他忽然勾起嘴角，声音低哑：“也许我是。”
苏棠愣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眼底浮起一抹清亮的光，“那我也不是小白兔。”
两人对视，彼此的眼中都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雨还在下，但气氛却不像方才那般凝滞。
反倒因为这一句玩笑话，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林秘书站在车旁，远远望着两人的背影，低声问王司机：“你说……他们会不会其实早就……”
王司机摇头苦笑：“谁知道呢，咱们这位顾总，可是出了名的冰山脸。”
可今晚，那位冰山脸的男人，竟然会主动为一个女人撑伞，在风雨交加的夜里，静静地陪她站着。
暴雨拍打着车窗，雨幕浓重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车内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仪表盘上的数字泛着微弱的光。
车子被困在高速休息站已经整整五个小时了。
广播里还在循环播报：“因山体滑坡导致路段封闭，请过往车辆耐心等待。”
王司机几次试图联系公司调度，但信号时断时续，始终无法确认具体何时能通行。
苏棠靠在后座窗边，头微微侧向一边，睫毛轻颤，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顾砚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那张疲惫却依旧清灵的脸庞上。
她的发丝贴在耳侧，整个人歪倒在一边。
他动了动手指，想把她扶正一些，却又怕惊醒她，最终只是轻轻将空调调高了一度。
可就在这时，苏棠忽然缩了缩肩膀，眉头皱了一下。
空调坏了。
冷气从缝隙里渗进来，让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她睁开眼，眼神还有点迷蒙，随即意识到温度的变化，伸手摸了摸出风口，果然——没有暖风，反而透着一丝寒意。
她刚要挪动身子调整坐姿，一件黑色西装轻轻披在她肩上。
是顾砚脱下的。
“别感冒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可声音低沉，像是怕吵到谁似的。
苏棠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迅速收敛，默默把西装裹紧。
车内的气氛有些静，也有些怪。
窗外是漆黑一片，雨刷器不断摆动，扫开前方朦胧的水雾，但视线依旧模糊不清。
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从来不肯相信别人？”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枚石子，落入深潭。
顾砚沉默了几秒，眼神落在窗外的雨幕上，声音压得很低：“信任是奢侈品，我买不起。”
苏棠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膝盖上的西装袖口，指尖轻轻摩挲。
她知道他不是生来冷漠，而是伤得太深。
一个从小目睹父亲因家族内斗而死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对人交付真心？
她忽然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又有些坚定：“那我就不让你‘买’，我送给你。”
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整个车厢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顾砚怔住了，转头看她，目光深沉如海。
可她已经重新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浅影，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
可他知道，她刚才那句话，并不是随口说说。
她是真的想——走进他的心。
可他也明白，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缓缓收回视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心中却翻涌起从未有过的波动。
这一夜，注定漫长。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在悄然缩短。
只是这份靠近，还未等他们看清彼此，便已悄然埋下了更深的伏笔。
——命运，从来不会让他们轻易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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