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痛楚，将云昭的意识拖向深渊。心口蛊印的灼痛与那诡异笛声引动的狂躁尚未平息，身体深处因连日折磨和药力侵蚀而产生的虚脱感，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感觉自己像一片残破的落叶，在无尽的风暴中翻滚，随时可能彻底粉碎。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一股阴寒却异常精纯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泉水，猛地灌入她几近枯竭的经脉！这股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强行压制住她体内肆虐的药毒和躁动的蛊虫，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刺痛，却也奇迹般地稳住了她溃散的生命气息。
是谁？
云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雕塑。是巫咸！真的是他！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别动，凝神。”巫咸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依旧沙哑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他的手指快如幻影，在她头顶、心口几处要穴连点数下，每一次落下，都有一股阴寒内力透入，精准地梳理着她混乱不堪的气息。
随即，他取出一枚龙眼大小、色泽乌黑、散发着奇异腥香的药丸，不由分说地塞入她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灼热与冰寒交织的洪流，冲入她的四肢百骸。剧痛瞬间加剧，云昭忍不住蜷缩起身体，但很快，那痛楚便开始转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意识如同被温暖的黑暗包裹，沉甸甸地向下坠落。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打横抱起，冰冷坚硬的铠甲硌着她的脸颊。然后，是飞速移动带来的失重感，耳边掠过呼啸的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加混乱的喊杀与轰鸣。
她最后的念头是：谢凛……他怎么样了？
*
不知过了多久，云昭在一片令人安心的寂静中缓缓苏醒。
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蚀骨的剧痛和冰冷，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沉睡的疲惫。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却干净的木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旧棉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和尘封的气息。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极其狭小的暗室，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豆大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明。墙壁是粗糙的石块垒成，角落里堆着一些麻袋和杂物，看起来像是个储藏室或者地窖。但这里干燥、洁净，与之前那个充满霉味和死亡气息的囚笼截然不同。
她尝试运转内力，发现丹田依旧空空如也，经脉滞涩，但那种被药物侵蚀、蛊虫躁动的感觉却减轻了许多，心口那冰冷的滞涩感虽然还在，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不再那么尖锐地刺痛她的神魂。
是巫咸救了她，还为她暂时压制了伤势和诅咒。
这个认知让云昭心中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随即，更深的担忧便攫住了她。她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眩晕，急切地感应着心口那同命蛊的联系。
联系……还在！
但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而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般的冰冷。谢凛还活着，可他的状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糟糕！仿佛生命力已经被抽取到了极限，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在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线生机。
云昭的心狠狠揪紧。云瑶的阴谋还在继续！那诡异的笛声……必须阻止她！
就在这时，暗室唯一的门被轻轻推开，巫咸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走了进来。他依旧戴着那副青铜面具，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高大而神秘。
“你醒了。”他将药粥放在榻边的矮几上，声音平淡无波，“把药喝了。”
“前辈……”云昭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沙哑，“谢凛他……”
“死不了。”巫咸打断她，面具下的目光似乎扫过她苍白焦急的脸，“暂时。”
暂时？云昭的心沉了下去。“云瑶用笛声操控诅咒，在抽取他的生机！我必须……”
“你必须先活下去。”巫咸再次打断，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以你现在的状态，踏出此门，就是送死。非但救不了他，还会成为催命符。”
云昭哑然，紧紧咬住下唇。她知道巫咸说的是事实。现在的她，手无缚鸡之力，连走路都困难，如何去对抗深宫之中戒备森严的云瑶？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难道就在这里等吗？”
巫咸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皇宫大乱之时。”巫咸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凤仪宫外的动静，只是个开始。京城这潭水，已经被搅浑了。有人，不想让云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愿以偿。”
云昭心中一震。有人？是谁？是谢凛在京中的旧部？还是……其他觊觎皇权的势力？难道那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并非偶然？
“您是说……我们可以趁乱……”
“不是我们，是你。”巫咸纠正道，“我会为你争取一个机会，但能否抓住，能否接近云瑶，能否在她完成仪式前阻止她……要靠你自己。”
他指了指那碗药粥：“喝掉它。然后，按照我说的方式调息。你的时间不多，必须在混乱达到顶峰之前，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云昭看着那碗浓黑的药粥，又看向巫咸冰冷的面具，心中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场赌博，一场用她和谢凛两个人的性命做赌注的豪赌。巫咸可以提供帮助，但最终破局的关键，仍在她自己身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端起药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滚烫的药液滑过喉咙，带来一种灼烧感，却也让她冰冷的身体泛起一丝暖意。
“我该怎么做？”她放下碗，目光坚定地看向巫咸。
巫咸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赞许。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阴寒的内力。
“闭上眼睛，感受我的引导。我会教你，如何暂时……驾驭你体内的诅咒之力。”
暗室中，油灯如豆。一教一学，在寂静中悄然进行。而暗室之外，京城的上空，阴云密布，暗流汹涌，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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