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守在帐篷外,见薛树英出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脸上满是惶恐:“薛侍卫,后续漕卒营的整顿,我已让人着手去办,但凡有半点牵涉此事的人,绝不敢隐瞒半分。”薛树英目光扫过他,冷声道:“此事关乎万千灾民性命,若查出半点敷衍,你我都担待不起。明日一早,我会留两名侍卫在此督查,你好自为之。”周明远连连应下,目送薛树英带着其余侍卫转身离去,后背的冷汗顺着衣料往下淌,只觉今日这祸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薛树英一行往赈灾棚折返,路过方才陈阿牛与漕卒打斗的地方,少年仍守在原地,见薛树英回来,连忙起身拱手:“薛侍卫。”薛树英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身形单薄却眼神坚毅,身上沾着泥土,小腹处的踹痕清晰可见,却依旧挺直了脊梁。“你为何还在此处?不去赈灾棚歇息?”薛树英的声音较之前缓和了几分,褪去了几分威压。
陈阿牛道:“草民想着,方才那老婆婆的干粮被抢,虽薛侍卫说会补上,可夜里赈灾棚人多手杂,怕她拿不到,便想在此等她回来,送她一程。”薛树英闻言,心中微动——乱世之中,少年孤苦无依,却仍存这份侠义之心,实属难得。他从怀中取出一锭碎银,递到陈阿牛手中:“这点银子你拿着,买些伤药敷上,再添些吃食,往后莫要再独自与人争执,凡事量力而行。”陈阿牛连忙推辞:“薛侍卫救命之恩,草民尚未报答,怎敢再要您的银子?”
“拿着吧,”薛树英将碎银塞进他手里,沉声道,“保护灾民本是分内之事,不必言谢。往后若有难处,可持此信物去京城侍卫处寻我。”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巧的铁牌,铁牌正面刻着“侍卫营”三字,背面是一道简单的纹路。陈阿牛接过铁牌,紧紧攥在手中,躬身行了一礼:“多谢薛侍卫,草民铭记在心。”薛树英点头,不再多言,带着侍卫继续往赈灾棚走去,夜色中,少年的身影渐渐缩成一点,却始终立在原地,未曾挪动。
回到赈灾棚时,负责看守的衙役见薛树英回来,连忙上前禀报:“薛侍卫,追回的物资已入库,受伤的弟兄也已敷了伤药,灾民们的情绪都稳了,只是……棚内的粮食和棉衣4就紧缺,即便追回了两马车,也撑不了几日。”
薛树英翻看了一眼物资清单,沉声道:“此事我已知晓,明日一早,我会即刻回京禀报皇上,另行调拨物资过来,你们务必守好剩余物资,不可再出半点差错。”衙役连忙应下,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大半。
次日天刚蒙蒙亮,薛树英便安排好赈灾棚的值守事宜,带着两名侍卫快马回京。直奔皇宫而去,此时乾隆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徐庆超守在殿外,见薛树英匆匆赶来,连忙上前:“薛侍卫,皇上正在殿内,你且稍候,容我通传一声。”
片刻后,徐庆超从殿内走出,示意薛树英进去。薛树英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走进养心殿,躬身行礼:“臣薛树英,参见皇上。”乾隆抬了抬眼,放下手中的朱笔:“京郊赈灾之事,如何了?”薛树英起身,将昨夜之事一一禀报,言语间条理清晰,无半分遗漏。
乾隆闻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手中的玉如意重重敲在桌案上,沉声道:“胆大包天!赈灾物资关乎民生,竟敢公然抢夺,还克扣物资,简直是无法无天!那三名漕卒招供的蒙面主使,可有眉目?”薛树英道:“回皇上,主使之人蒙面现身,声音刻意压低,漕卒们未能辨认出其身份,只知身形高壮,臣已派人顺着码头附近的马蹄印追查,目前尚无回报。另外,漕运码头的漕卒营营官周明远,疏于管教,臣已命其整顿营中事务,并留侍卫督查,等候皇上发落。”
乾隆沉吟片刻,道:“周明远管教不力,纵容下属为非作歹,暂且革去其漕卒营营官之职,留任查看,若后续整顿不力,再加严惩。至于追查主使之事,你需加紧办理,务必将此人揪出,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另外,京郊赈灾物资短缺,你即刻去内务府传令,让徐庆超调拨双倍粮食与棉衣,火速送往京郊,不得延误。”薛树英连忙躬身:“臣遵旨。”
退出养心殿,薛树英先去内务府找到了徐庆超,转达了乾隆的旨意。徐庆超不敢怠慢,立刻让人着手调拨物资,安排车辆送往京郊。薛树英待诸事安排妥当,正欲前往侍卫营调取人手,协助追查马蹄印的踪迹,刚走出内务府大门,便见一名侍卫匆匆赶来,躬身道:“薛侍卫,追查马蹄印的弟兄有回报,马蹄印一路往城南而去,最终停在了城南的一处盐行附近,那盐行名为‘裕丰盐行’,是京城内规模颇大的盐行之一。”
“裕丰盐行?”薛树英眉头一挑,心中泛起疑惑。盐行与漕运本就多有牵扯,可蒙面人抢的是赈灾物资,怎会与盐行有关?他沉吟片刻,道:“带我去看看。”侍卫连忙应下,带着薛树英往城南而去。城南的盐行聚集地颇为热闹,往来的车辆大多满载着盐袋,裕丰盐行位于聚集地的中心位置,门面宽敞,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几名伙计正忙着装卸盐袋,看似与寻常盐行并无二致。
薛树英并未直接上前,而是带着侍卫在盐行附近的茶摊坐下,暗中观察。薛树英抿了一口茶,目光盯着裕丰盐行的门口,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从盐行内走出,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车轮碾过地面的痕迹,与码头附近的马蹄印纹路极为相似。
“那男子是谁?”薛树英低声问茶摊老板。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压低声音道:“回这位爷,那是裕丰盐行的掌柜,姓胡,名叫胡三泰,听说此人背景不简单,不仅做盐生意,还与漕运码头的人来往密切,寻常人都不敢招惹他。”薛树英心中一动,胡三泰的身形,与漕卒们描述的蒙面主使颇为吻合,且盐行与漕运勾结,若他真的是幕后主使,抢了赈灾物资,怕是另有图谋,而非单纯为了钱财。
待胡三泰的马车走远,薛树英起身道:“走,去盐行附近看看。”他带着侍卫绕到裕丰盐行的后院,后院的围墙颇高,墙角处的泥土上,清晰地印着几枚马蹄印,与码头附近的马蹄印完全一致,且地上还散落着几根细小的棉线,颜色与赈灾棚被抢的棉衣颜色相同。薛树英蹲下身,捡起棉线,指尖摩挲着布料的质地,心中已然有了判断——胡三泰与昨夜抢赈灾物资之事,定然脱不了干系。
“薛侍卫,要不要现在进去拿人?”身旁的侍卫低声问道。薛树英摇了摇头:“胡三泰背景不明,且盐行内人多势众,贸然进去,恐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找不到证据,反被他倒打一耙。此事需从长计议,先回去查明胡三泰的底细,再做打算。”侍卫们点头应下,跟着薛树英悄悄离开。
回到侍卫营,薛树英立刻让人调取胡三泰的卷宗,可卷宗上的记载极为简略,只写着他十年前从江南来到京城,开设了裕丰盐行,其余的背景信息一概没有。
正思索间,一名侍卫匆匆进来禀报:“薛侍卫,御史钱峰大人前来拜访。”薛树英愣了一下,钱峰刚正不阿,素来关注民间疾苦,此次前来,怕是与京郊赈灾之事有关。他连忙起身:“快请钱大人进来。”片刻后,钱峰走进侍卫营,身着一身官袍,面容清瘦,眼神却极为锐利,见到薛树英,拱手道:“薛侍卫,久仰。”
薛树英连忙回礼:“钱大人客气,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指教?”钱峰坐下后,开门见山道:“听闻昨夜京郊赈灾棚遭蒙面人抢夺物资,薛侍卫已将物资追回,还擒获了涉案漕卒,此事当真?”薛树英点头:“确有此事,目前臣正在追查幕后主使,已有一些眉目。”钱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赈灾物资乃灾民救命之物,竟敢公然抢夺,此等恶行,必须严惩!薛侍卫,不知幕后主使可有线索?”
薛树英沉吟片刻,将查到裕丰盐行掌柜胡三泰之事,简略告知了钱峰,却并未提及马蹄印与棉线等证据,毕竟此事尚未查明,且钱峰虽刚正,却也容易冲动,若贸然泄露过多线索,恐生变故。钱峰闻言,眉头紧锁:“裕丰盐行?胡三泰?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听闻他垄断了京城大半的私盐生意,与地方的私枭来往密切,只是一直未有确凿证据,难以动他。”
“私盐生意?”薛树英心中一动,乾隆时期对盐的管控极为严格,盐引由朝廷统一发放,私盐买卖乃是重罪,胡三泰若真的垄断私盐生意,背后定然牵扯甚广,甚至可能与朝中官员有所勾结。他连忙问道:“钱大人,可知胡三泰的私盐生意,具体与哪些人有牵扯?”钱峰摇了摇头:“此事我追查了许久,胡三泰行事极为谨慎,私盐的运输大多通过漕运,且每次交易都极为隐蔽,难以抓到把柄,之前我曾上书弹劾,可因证据不足,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薛树英沉默片刻,道:“钱大人,此次胡三泰涉嫌抢夺赈灾物资,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若能将此事与私盐生意一并查实,定能将他绳之以法。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还需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钱峰点头:“薛侍卫所言极是,我此次前来,便是想告知薛侍卫,京郊赈灾物资的克扣之事,我早已有所察觉,之前便派人暗中调查,发现拨付的物资在运输途中,便被人层层克扣,最终到灾民手中的,不足三成,此事怕是与地方官员及漕运之人都有关联,胡三泰或许只是其中一环。”
薛树英心中一沉道:“钱大人,此事关乎重大,还需你我相互配合,你负责调查物资克扣的地方官员,我负责追查胡三泰及私盐生意的线索,待证据确凿,再一同禀报皇上。”钱峰点头应下:“好,薛侍卫放心,我定会尽快查明物资克扣之事,有消息便立刻告知你。”
当日午后,追查胡三泰行踪的侍卫传来回报,胡三泰今日午时前往了城南的一处宅院,宅院颇为偏僻,周围守卫森严,胡三泰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薛树英立刻带着几名侍卫赶往那处宅院,远远便看到宅院的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几名身形彪悍的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遭,显然不是寻常人家。
薛树英让人在宅院周围隐蔽起来,自己则绕到宅院的后院,后院的围墙外有一片树林,便于藏身。他趴在树林中,透过围墙的缝隙往里看去,只见院内的空地上,堆放着许多盐袋,几名伙计正忙着将盐袋搬上马车,而胡三泰则站在一旁,与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交谈,男子背对着围墙,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身形高瘦,手中拿着一卷纸,似乎在与胡三泰核对什么。
片刻后,黑衣男子将手中的纸递给胡三泰,胡三泰接过纸,仔细看了一遍,点头道:“没问题,这批盐引你放心,三日后便会送到你手中,只是价钱,还需再涨一成。”黑衣男子转过身,声音沙哑道:“胡掌柜,价钱之前已经谈好,怎可临时涨价?”薛树英心中一动,这声音,与漕卒们描述的蒙面主使的声音极为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多了几分自然的粗粝。
胡三泰冷笑一声:“如今风声紧,薛树英那厮已经查到我头上了,这批盐引的风险比之前大了许多,涨价一成,不过分吧?你若不同意,那这批盐引,你便另寻他人吧。”黑衣男子沉默片刻,道:“好,一成便一成,只是三日后,我必须拿到盐引,否则,后果你知道。”胡三泰点头:“放心,我胡三泰向来言出必行,三日后,还是在此地交接。”
黑衣男子不再多言,转身便往外走去,路过围墙附近时,薛树英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容,此人正是江湖上有名的私枭头目,外号“疤脸狼”的赵奎。
待赵奎离开后,胡三泰让人加快搬运盐袋的速度,显然是想尽快将私盐运走。薛树英悄悄退回到树林外,对身旁的侍卫道:“你立刻回去,调派十名侍卫前来,另外,让人去通知钱峰大人,告知他胡三泰与私枭赵奎勾结,贩卖私盐,地点就在此处。我在此处守着,不可让他们将私盐运走。”侍卫连忙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薛树英再次回到树林中,暗中观察院内的动静,胡三泰已经将盐袋尽数搬上马车,共装了五辆马车,显然是一批数量不小的私盐。胡三泰检查了一遍,对伙计们道:“快走,趁着天色未暗,尽快将盐运出京城,送到码头,交给漕运的人。”伙计们连忙应下,赶着马车往大门走去。
薛树英见状,心中暗道不好,若让这批私盐运出京城,再想追查便难了。他立刻起身,带着身边仅有的两名侍卫,绕到宅院的大门外,隐蔽在一旁,等候援兵到来。片刻后,胡三泰带着护卫赶着马车从大门内出来,正要往街道上走去,薛树英身形一闪,快步上前,挡在了马车前,沉声道:“胡掌柜,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贩卖私盐!”
胡三泰见状,脸色一变,随即冷笑一声:“薛侍卫,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这马车上装的都是寻常货物,何来私盐之说?”薛树英眼神冰冷,扫过马车上的盐袋:“是不是私盐,打开看看便知。”说罢,他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上前检查。胡三泰身后的护卫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马车前,眼神凶狠地看着薛树英:“薛侍卫,休要放肆,这是胡掌柜的货物,你无权检查!”
“无权检查?”薛树英冷哼一声,亮出腰间的侍卫令牌,沉声道:“奉旨查案,凡涉嫌违法乱纪之事,皆可查验,尔等若敢阻拦,便是抗旨,按律当斩!”护卫们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敢再上前阻拦。胡三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却依旧强装镇定:“薛侍卫,即便你奉旨查案,也需有证据,仅凭猜测,便拦下我的货物,怕是不妥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薛树英调派的援兵与钱峰一同赶来。钱峰走到薛树英身边,沉声道:“胡三泰,你贩卖私盐,克扣赈灾物资,还协助他人抢夺救灾物资,桩桩件件,皆是重罪,今日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胡三泰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薛树英示意侍卫们上前,将胡三泰及护卫们尽数拿下,又让人打开马车上的盐袋,里面果然都是私盐。钱峰看着眼前的私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胡三泰,这些私盐,你打算运往何处?与你勾结的私枭是谁?还有赈灾物资的克扣,你参与了多少?从实招来!”胡三泰低着头,沉默不语,显然是想顽抗到底。
薛树英冷声道:“胡三泰,你若老实交代,或许还能从轻发落,若执意顽抗,休怪我不客气!”说罢,他抬手示意侍卫将胡三泰等人押走,又让人将私盐尽数查封,运回侍卫营看管。钱峰看着被押走的胡三泰,对薛树英道:“薛侍卫,此次能抓获胡三泰,查获私盐,实属不易,只是赵奎逃脱,怕是还会再生事端。”
薛树英点头:“钱大人放心,我已让人暗中追查赵奎的踪迹,他既然与胡三泰勾结,定然还会露面,只要我们守株待兔,定能将他抓获。另外,胡三泰被抓,他背后的势力定然会有所动作,我们需多加防范,尽快从胡三泰口中套出更多线索,查明物资克扣及抢夺案的全貌。”钱峰应下:“好,薛侍卫,我会让人严加审讯胡三泰,你负责追查赵奎,我们尽快将此事查明,禀报皇上。”
三日后,侍卫营的审讯有了结果,胡三泰如实招供,他不仅与私枭赵奎勾结,贩卖私盐多年,还受赵奎指使,参与了京郊赈灾物资的克扣,将克扣的物资与赵奎抢夺的物资一同运往码头,准备通过漕运卖给地方的反清复明组织,换取钱财与武器。而赵奎此次抢夺赈灾物资,一方面是为了给反清复明组织提供物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扰乱京郊的秩序,给朝廷制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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