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霉味浸了三个月,萧策腕间的铁链早磨出圈暗红旧伤,逢着阴湿天,痒意混着铁锈味往骨缝里钻。
每日来劝降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木桌对面的粗瓷碗里,劣质茶汤凉了又凉,唯有“认罪”二字,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进他的耳膜。
“私通吐蕃,意图谋反”,这八个字压得牢门都沉,可他萧策护了北境十年,护了百姓十年,没做过的事,死也不会认。
这天牢门“吱呀”开时,萧策以为又是劝降的人。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踉跄进来,他才猛地攥紧铁链:是苏凝!
她的囚服沾着泥污,半绾的发髻散了,几缕沾着血污的发丝贴在颊边。
左颊的掌印紫得发暗,唇角凝着干了的血痂,明明是受了重刑的模样,却还强撑着站直,一双眼望着他,泪珠子先掉了下来。
“阿凝!”萧策膝行几步想攥住她的手,腕间铁链骤然绷紧,“哗啦”一声拽得他手腕生疼,指腹堪堪擦过她囚服的粗布边缘,“沈从安对你做了什么?他把你抓来做什么?”
“我没事。”苏凝摇着头,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疼,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阿策,我是来告诉你……我们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
萧策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像濒死之人撞见星火,亮得惊人。
他要当爹了?
可那光转瞬就被浓重的绝望压下去。
他手腕上还锁着“谋逆”的罪名,颈间悬着随时会落下的屠刀,怎么敢让她怀着孩子,陪他踏这趟黄泉路?
“你听我说!”他猛地攥住苏凝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声线里裹着未散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现在就走,找机会出京城,走得越偏越好!沈从安……”
话卡在喉咙里,胸腔像被塞进块冰。
他比谁都清楚,沈从安对苏凝的心思,从来不止“垂涎”。
那是藏在温文尔雅面具下的偏执,如今不过是在等一个撕破脸的时机,怎么可能真的“放她一马”?
“去找燕云十八骑的兄弟,他们会护着你。”萧策的声音发颤,却逼着自己稳下来,“我给岳父大人写了信,他会帮你安排好一切,听话,走!”
“我不走!”苏凝反扣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过来,眼里满是撞破南墙的坚定,“你是镇北王,我跟你;你是阶下囚,我也跟你。我们的孩子,要跟爹娘在一起。”
话音未落,天牢外传来甲叶碰撞的脆响,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策心头一沉——是沈从安!
门被猛地撞开!
沈从安腰间长剑斜挎,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昏暗里炸开点点冷光,随他迈步的动作擦过满地湿滑青苔。
“嗤啦”一声,不是剑锋出鞘,却是宝石刮过石面的锐响,混着青苔被碾碎的湿腥,硬生生透出三分睥睨天下的嚣张!
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兵卒,手里的刀在昏光里泛着冷光。
“萧策,陛下有旨。”沈从安笑着,笑意却没到眼底,反而裹着淬毒的凉,“明日午时,午门广场斩你,以儆效尤。”
他走近两步,俯身在萧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恶毒:“你护了一辈子百姓,最后倒要被他们看着死。还有苏凝……”
他抬眼扫过苏凝,目光像毒蛇缠上来,“等你死了,我就把她纳入后宫,让她做我的妃,让你的孩子,认我做爹。”
“沈从安!你这个畜生!”萧策猛地拽着铁链起身,“哗啦”的巨响震得油灯晃了晃,“当年我瞎了眼,才把你当兄弟!勾结吐蕃的是你,陷害忠良的是你!你会有报应的!”
沈从安脸色骤变,挥手喝道:“把苏凝带下去!明日午时,让她亲眼看着萧策死!”
兵卒们蜂拥而上,铁钳似的手抓向苏凝的胳膊。
苏凝却突然挣开,从囚服内侧摸出柄短刀——是苏晚临走前塞给她的,刀身虽短,却磨得锋利,她攥着刀柄,指尖泛白:“谁敢碰我!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沈从安冷笑一声,长剑“唰”地出鞘,剑尖直刺苏凝心口。
他要杀了她,要让萧策在死前,尝够失去最爱的滋味。
“不要!”萧策嘶吼着,拼尽全力拽着铁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离苏凝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天牢的木门“轰隆”一声被撞碎,木屑飞溅中,一个铁塔似的身影冲了进来。
玄铁盾挡在苏凝身前,“当啷”一声脆响,长剑刺在盾面,火星溅了满地。
“石敢!”萧策又惊又喜——是燕云十八骑的盾卫石敢!
“石敢!你怎么进来的?”萧策又惊又急。
石敢咧嘴一笑,用盾牌撞开一个扑上来的守卫:“王爷,天牢的副统领是老兄弟,以前在俺盾下当过兵!他偷偷放的俺进来……可他说,九千岁的人已经接管了大部分防务,他撑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门外已传来该副统领的惨叫和呵斥声。
“妈的,来晚了!”石敢目眦欲裂,一把将苏凝推向萧策,“王爷,苏姑娘,快走!这地方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石敢凑近萧策,刻意压低声音,“王爷,兄弟们准备来救你了!‘书生’(苏文清的绰号)让我俺先探路,这就带你冲出去!”
他举起玄铁盾,盾面的狼图腾在昏光里泛着冷光,“凝姑娘,快解王爷的铁链!这里交给俺!”
苏凝赶紧摸出藏在发间的细铁丝。
是陈婆前些天借探牢时偷偷塞给她的,她颤抖着手指,飞快解开萧策腕间的铁链。
萧策腕骨咔咔作响,僵硬的关节在骤然发力间爆发出裂帛般的脆响!
他探手扣住牢柱,指节青筋暴起如虬龙盘绕,只听“咔嚓”一声震耳裂响,碗口粗的木柱竟被他徒手生生折断!
半截断木带着尖锐木茬,被他反手攥在掌心,迎着冲来的兵卒悍然砸下——
没有鎏金长刀在手,更经三月炼狱折磨,可大周北境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第一高手”之名,岂容亵渎?
寒光掠过,木柱破风!
两招,仅仅两招!
前一招崩碎兵卒兵刃,后一招洞穿其肩胛,两名甲士惨叫都未及发出,便重重砸在青石地上,鲜血瞬间漫开成滩!
沈从安盯着石敢,眼里满是狠戾:“你敢背叛我!今日我必杀你!”长剑再次刺出,直逼石敢心口。
石敢举盾相挡,玄铁与精钢相撞的脆响震得人耳疼。
可他没料到,沈从安突然收剑旋身——他早摸透了,萧策的软肋从不是自己的命,是苏凝……
“凝姑娘小心!”石敢嘶吼着,猛地扑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在苏凝身前。
长剑“噗嗤”一声刺进石敢的胸口,鲜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他胸前的狼图腾。
石敢咳着血,却还扯着嘴角笑,血沫从他唇角溢出,沾在玄铁盾上:“王爷……俺说过,俺的盾比命硬……没骗您吧?能护着您和凝姑娘……值了……”
他的目光扫过盾面上深深的剑痕,那是为萧策挡下的致命一击。
“俺是个粗人,不懂啥大道理……但俺知道,盾牌为啥是圆的?因为要护住怀里最要紧的东西。王爷,您就是俺们北境……最要紧的……”
话音落,他的头一歪,重重倒在地上,玄铁盾“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盾面的刀痕箭孔,都是这些年跟着萧策南征北战的印记。
“石敢!”萧策冲过去抱住他的尸体,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砸在石敢冰冷的脸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沈从安!我要为石敢报仇!”萧策猛地起身,木柱直指沈从安。
萧策眼底赤红,周身杀气凛冽如寒冬霜雪。
他手中木柱虽无锋刃,却在其精湛武艺催动下化作夺命利器,横扫竖劈间带着破风锐响。
围上来的兵卒虽人数众多,却无一人能近他三尺之内,往往刚挺刀上前,便被木柱击中手腕、肩窝等要害,惨叫着倒飞出去,转瞬之间,地上已躺倒一片哀嚎的伤者。
这般激战僵持了近半个时辰,萧策气息微促,衣衫被刀剑划破数道口子,却依旧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那些轮番上阵的兵卒早已气喘吁吁,望着他的眼神满是忌惮,竟无一人再敢贸然上前。
久战不下的僵局让沈从安面色愈发阴鸷,他猛地后退几步,反手扣住了被兵卒控制住的苏凝,冰凉的长剑架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薄唇勾起一抹阴狠的笑:“萧策,你再不住手,我便让你的女人血溅当场!”
苏凝吓得浑身一颤,却强忍着泪水喊道:“阿策,不必管我!杀了这奸贼为石敢报仇!”
可这话听在萧策耳中,却如惊雷炸响。
他瞳孔骤然收缩,望着苏凝脖颈上那道被剑锋压出的红痕,握着木柱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苏凝是他和石敢用性命护住的人,他怎能让她出事?
眼底的杀气瞬间被挣扎与痛苦取代,他清楚沈从安的狠戾,绝非虚言恐吓。
“沈从安,你放开她!”萧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与无力。
“放开她?”沈从安冷笑一声,长剑又逼近了几分,苏凝脖颈上已渗出细密的血珠,“那便扔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我数到三,便让她去陪石敢!”
萧策望着苏凝惊惧却依旧强装镇定的眼神,又想起石敢临终前那句“能护着您和凝姑娘……值了”,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痛得喘不过气。
他缓缓抬起木柱,目光扫过地上石敢冰冷的尸体,又落在苏凝脖颈的长剑上,最终闭了闭眼,猛地将木柱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放开她!”三个字从他齿间挤出,带着无尽的屈辱与不甘。
话音落,他不再反抗,任由冲上来的兵卒将自己按在地上。
粗糙的碎石地狠狠摩擦着他的手肘,皮肉被磨破,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沈从安,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一字一句道:“沈从安,今日之辱,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押回牢房!加派十倍守卫!”沈从安踹了踹石敢的尸体,声音里满是狠戾,“明日午时,押往午门,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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