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对坐的两人却各怀心事。
尉迟靖执起茶盏，眼底是难以掩饰的笑意：“听说……你昨日险些被三弟当场擒获？”他刻意拖长的尾调里带着促狭，唇角压不住的弧度彻底出卖了他的幸灾乐祸。
菅絮安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谁知他会突然出现在长春院。”
“他那也是担心你，一听到风声就急着去寻你，倒也不意外。”尉迟靖喝了口茶展颜一笑，“其实被他逮到又何妨？”
“你少说风凉话了，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懒得费那唇舌多做解释。”菅絮安给了他一记眼刀，“那你既知内情，为何不同他说明？”
尉迟靖眼底浮现一抹黯淡，良久他才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终究是不忍心的……”
意外之中的答案，菅絮安怔忡地看向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良久她了然地叹息：“但他迟早会也会知道的。”
尉迟靖仰头饮尽杯中茶，也咽下所有未尽之言。
菅絮安接过他放下的茶盏，重新斟满碧色茶汤放到尉迟靖面前：“确实，等理清所有真相再同他言明，或许能让他少痛一分。”
“三弟能娶你为妻，是他的福气。”尉迟靖忽然正色道。
“咳，别光说我啊。”菅絮安轻咳一声尴尬的转移话题，“从昨日你与曹清棠的对话来看，你五年前就知晓她外面有人了？”菅絮安眼里带着几分钦佩看向他，此刻她是真心佩服这个堪称忍者般的男人的。
尉迟靖却是神色淡然的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开口：“嗯，她在外有个五岁的儿子。”
“那孩子这么些年就一直跟着……父亲？”菅絮安下意识地在心中细数起近五六年间出生的所有皇子皇女来，这瓜吃的可真香。
“嗯，但大部分时间一直在乡下由他祖母照料着。但若真心要查，也并非无迹可寻。”尉迟靖抬眼时正对上菅絮安骤然睁大的双眸，微微一笑，“怎么了？”
“你是说祖母？”菅絮安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太皇太后早已仙逝，但看尉迟靖这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难道是，“这等辛秘之事，当真是我能听的？”
“我与她本就是政治联姻，没什么不可说的。”尉迟靖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加之我这副身子……她会如此，倒也不令人意外。”
“别这么说！”菅絮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坚定道，“我舅舅说了，只要你坚持服药，解了毒，子嗣上还是有希望的”
尉迟靖低笑出声：“看来我这些日子的血没白放，倒是值了？”尉迟靖挑眉看向菅絮安眼底带着戏谑。
菅絮安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咱们还是说回正事。你方才说……你今晚派人去劫曹清棠？”
“是，作为孩子的生父，我相信孙超定会格外尽心尽力。”尉迟靖眼底闪过暗芒。
“嗯，为了孩子确实会……等等！”菅絮安正要点头，忽的僵住，“你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孙超？”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正是我昔日的副将孙超。”尉迟靖垂眸掩去眼底的黯然，“当初得知真相时我也是难以置信的，但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血淋淋。”
菅絮安此刻心绪翻涌，她一直以为曹清棠的相好是三皇子，谁能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么一出！
“你……确定？”菅絮安还是没忍住再次确认了一遍，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弟妹觉得我会拿自己的声誉开这种玩笑？”尉迟靖无奈一笑，随即敏锐地打量着菅絮安骤然变幻的神色，“弟妹这般反应倒让我觉得……你似乎还有事瞒着我？”尉迟靖倾身靠近，目光如炬的看着菅絮安用肯定的语气道。
菅絮安垂眸沉默良久，终是重重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二哥，你有没有想过，曹清棠的裙下之臣，或许不止孙超这么一个男人？”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的直直看着尉迟靖的眼睛开口道。
尉迟靖眉峰微挑，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两下，示意她继续。
菅絮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无论你信与不信，我曾亲眼撞见过她与三皇子行苟且之事。”
尉迟靖的指节骤然收紧，他眼底风云骤变，最终化作一声冷笑：“这倒是……出乎意料。”
“所以……”
“所以，尉迟府要面对的敌人，比想象中更要强大。”尉迟靖截断她的话，眸色沉如寒潭。
菅絮安默然颔首。与聪明人共事便是如此，有些话不必说尽只需轻点一句，对方便能窥见整盘棋局。两人目光交汇，无声的同盟在暗潮中悄然加固。
尉迟靖并未立刻发作，他只是缓缓向后靠向引枕，那双总是蕴着几分病气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望向窗外逐渐暗淡下来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嘲讽：“三皇子……周元祺。好，真是好得很。”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菅絮安身上：“那你呢？我就不信你今晚会毫无安排。”
“我还真没有。”菅絮安耸了耸肩，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尉迟靖凝视她良久，终是低笑一声：“有时候我还真是看不透你，看似无欲无求，实则犹如那藏尽锋芒的利剑一般，出鞘时锋芒毕露。但你却又似乎一直在沉睡……”
“二哥可千万别把我想那么复杂了，我不过是为明玉讨个公道罢了”菅絮安语气平静却坚定道。
“既如此，你不应该是去找三公主？”尉迟靖眉头又蹙紧几分。
“二哥又如何能断定，这场棋局里，没有三公主呢？”菅絮安唇角弯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尉迟靖注视着她气定神闲的侧脸，忽然眉目舒展开来：“沈砚卿！好一招一箭双雕！”他眼中绽出钦佩之色。
“没办法，我舍不得让自家的人冒险就只好‘拜托’三公主代劳了~”菅絮安故作无奈地摊手
“你就这般笃定三公主今晚一定会派人出手？”尉迟靖挑眉含笑。
“山人自有妙计~”菅絮安摇头晃脑，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尉迟靖眼底藏着宠溺的笑意，配合地拱手作揖：“那小生愿闻其详”
“嗯~那就看在你如此诚心请教的份上，老夫便透露些许天机予你。”菅絮安盘腿而坐，故作高深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高深莫测”的开口道。
尉迟靖忍俊不禁，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弧度：“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菅絮安收回玩笑神态，认真开口道：“今早我让人往宫里递了话，说沈砚卿三代单传，又说曹清棠瞧着就是个好生养的，保不齐这次就能怀上沈砚卿的骨肉。又说将军府不过是看在沈家香火的情分上才留了她性命送往清水庵的。”
“那沈砚卿当真是三代单传？”尉迟靖诧异道。
“我不知道啊～”菅絮安无辜的摊了摊手道。
尉迟靖愣了一瞬间后放声大笑：“妙啊！好一招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尉迟靖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语气轻松了不少：“今日告知我此事，于尉迟府有恩。这份情，我尉迟靖记下了。”
菅絮安轻轻摇头，唇边扬起温柔的笑意：“谈不上什么恩情。一家人之间，本就该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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