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货船在夜色中顺流而下，船底划过水面的声音单调而压抑。
尹昊清被粗暴地扔进昏暗潮湿的底舱，浓重的霉味、汗臭和淡淡的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
借着从舱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远处一盏摇曳的油灯，他勉强看清了环境。
这里挤着大约十来个少男少女，个个衣衫凌乱，面容憔悴，但无一例外，都生得颇为俊秀。
他们像受惊的鹌鹑般蜷缩在角落，手腕脚踝都被粗糙的麻绳捆绑着，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都给老子安分点！谁再敢闹事，这就是下场！”刀疤脸罗映山恶狠狠地踹了舱门一脚，锁上门离开了。
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河水拍打船身的哗哗声，以及压抑的抽泣声。
尹昊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他也明白愤怒和恐惧解决不了问题。
他细细倾听，河水声并不算特别汹涌，船身也不大，颠簸感明显——这应该是一条内河航道，并非大江大河。
他记得至凌城附近有几条这样的支流，河面不算宽阔，水流也相对平缓。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燃起：跳船！只要找准机会跳下去，凭他的水性，游到岸边并非难事。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苗，驱散了些许绝望。
他开始悄悄活动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麻绳深陷入皮肉，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忍住了。
他仔细观察绑绳的结，是常见的死结，很紧，但并非无法解开。他需要……帮手。
他的目光在舱内逡巡，最终落在身边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虽然也面带惧色，但眼神相对镇定，此刻正偷偷用一块凸起的船板木刺磨蹭手腕上的绳索。
尹昊清心中一动，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了过去。蓝衣少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尹昊清不能用嘴说，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先是看了看少年被缚的手，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手，然后目光坚定地看向对方，微微点头。
蓝衣少年迟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也轻轻点头。
两人背对着背，手指艰难地摸索着对方手腕上的绳结。
过程异常缓慢且痛苦，指尖被粗糙的麻绳磨破，汗水浸湿了伤口，更是钻心地疼。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尹昊清感觉手腕一松，蓝衣少年把他的绳结解开了！
几乎在同时，少年也迅速转身，尹昊清连忙帮他解开了绳索。
双手获得自由的瞬间，尹昊清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通往甲板的舱门，悄悄地向那个方向移动。
身后，被堵住嘴的少男少女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尹昊清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那些正眼巴巴望着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少男少女。
那一张张年轻而惊恐的脸，让他的心猛地一揪。
他本可以立刻冲向舱门，想办法打开它，然后独自跳入河中逃生。
以他的水性和对地形的判断，成功率很高。但是……他若走了，这些人会怎样？被卖入那肮脏的“清风馆”，一生尽毁？
“快……快帮我们也解开……”一个少女奋力吐出嘴里的破布，用气声哀求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那一刻，太子尹昊清心中那份属于储君的责任感以及人性中最基本的恻隐之心，压过了独自逃生的本能。
他咬了咬牙，对蓝衣少年低声道：“快，帮他们解开，我们一起走！”
他自己蹲下身，用依然疼痛的手指，奋力去解其他人脚踝和手腕上的绳索。
舱内响起细微的、充满希望的窸窣声。有人因为即将获救而激动得微微发抖。
蓝衣少年却没有理他，转身用力顶开船舱出口得压板，嘟囔了一句：“傻子……”他头也没回地爬出舱门，不大一会儿“扑通”一声跳水声音传来。
“底舱有动静！”外面放哨的匪徒大喝一声。
“砰！”舱门被猛地踹开，刀疤脸和几个凶神恶煞的匪徒冲了进来，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舱内的一切，也照出了尹昊清正在给他人解绑的动作。
“妈的！又是你这个带头的杂种！”刀疤脸一眼就看到了站着的尹昊清，怒火瞬间点燃。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掐住尹昊清的脖子，将他狠狠掼在船舱壁上！
“呃！”尹昊清后背剧痛，眼冒金星。
“敢跑？老子看你是活腻了！”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专门往他的腹部、软肋等脆弱处招呼。
剧烈的疼痛和计划功亏一篑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尹昊清的理智。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强烈的恨意和身为太子的骄傲让他失去了冷静，他一边蜷缩身体抵御攻击，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怒骂：
“你们这些该千刀万剐的逆贼！猪狗不如的东西！”
“知道本宫是谁吗？等我脱身，必将你们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放开我！你们这群……”
他的咒骂声在狭小的船舱内显得异常响亮刺耳，不仅激怒了刀疤脸，也让其他匪徒面露凶光。
“吵死了！还敢妖言惑众！”刀疤脸被他的聒噪彻底激怒，同时也担心他的叫骂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对旁边一个手下吼道：“去！把老子的‘哑巴粉’拿来！既然这张嘴这么能说，以后就永远别说了！”
一个匪徒立刻递上一个小纸包。
刀疤脸捏开尹昊清的嘴，不顾他拼命的挣扎和更加激烈的咒骂，将那一整包苦涩刺鼻的粉末全都倒了进去，然后粗暴地灌了一口冷水。
“咳咳……咳……你们给本宫吃了什么？！吐……吐出来……”尹昊清惊恐地抠着喉咙，但已经晚了。
不过片刻，一股灼烧般的剧痛从喉咙深处蔓延开来，如同吞下了烧红的炭火。
他张着嘴，拼命地想继续咒骂，想呼救，却惊恐地发现，无论他如何用力，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而嘶哑的“嗬……嗬……”声，再也无法组成任何一个清晰的音节！
哑药……他们真的给他下了哑药！
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表明身份的最后武器，也失去了呼救的可能。
他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合着嘴巴，那双曾经璀璨骄傲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彻底的惊恐、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世界，在他无声的呐喊中，仿佛彻底失去了颜色。
匪徒们看着他狼狈挣扎的模样，发出得意而猖狂的大笑。
而舱内其他刚刚燃起希望的少男少女，则在这一刻，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死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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