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将写给冉见龙的密旨用火漆封好，交由王安让其安排最可靠的亲信即刻送出。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去休息，反而重新坐回御案前，他心中的思绪并未因找到军事突破口而完全停歇。
“瓦解、孤立、雷霆一击……”他轻声重复着自己的策略，但“雷霆一击”之后呢？
骆思恭提到的数以万计依附晋商生存的底层民众，以及山西、陕西乃至北方的蒙古等地都有可能出现的经济瘫痪，依旧是他必须考虑的后果。
作为天下百姓的皇帝，他不仅要铲除毒瘤，更要治理好这片土地，让它在割除腐肉后依然能够焕发新生。
换个角度而言，作为一个统治者他的任何决定都不应该是“破坏”，所有的决定的前提都是要为了更好的“建设”。
“或许……不必全部毁灭。”一个念头悄然滋生，“或许也可以对他们进行接管和转化。”
之前朱常洛甚至是包括所有的写书同行，乃至读者们一心想的是要把所有参与的人都全部铲除掉，但是其实这似乎并没有必要。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地图上的山西，最终落在了潞州（今山西长治）。
那里是沈王朱珵尧的封地，也是晋商网络中重要的一环，当地因盛产精铁而闻名。
沈王朱珵尧，在历史上的评价是一位鼎鼎有名的贤王，至于这历史是否是真的并未可考。不过查阅资料却知道他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再次捐赠白银一千两，作为“助饷”，并于当年七月上疏请辞朝廷给予的“捐禄旌典”。
虽然他有贤名，也有多次“助饷”的记录，但这并不能代表他没有参与到山西八大晋商的边境贸易之中。
沈王身为宗室，却卷入资敌贸易，其罪当诛。但宗室的身份也意味着，他比那些纯粹的商人或边将，多了一层可以“教化”和“拉拢”的可能。
毕竟，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他沈王朱珵尧的利益，从长远看，还是要与大明皇室的利益绑定在一起，而不是同外部敌人进行勾结。
“酒精…高度白酒…香皂…琉璃…”朱常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明皇家商行这些独有的、利润惊人的商品，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些不仅仅是赚钱的工具，更是绝佳的政治和经济杠杆。
“第二个策略……”朱常洛的眼中闪烁着更为复杂和深远的光芒，“用商业利益，进行分化、拉拢和和平演变。”
他迅速理清了思路：
第一，拉拢沈王。可以派遣密使，带着大明皇家商行的诚意（例如酒精、香皂在山西的独家代理权，或者合作开办工坊的提议，但是一切的前提是他要缴税）前往潞州。一方面示之以利，让沈王看到与皇家合作，比与晋商、后金勾结更有前途，也更安全；另一方面也要晓之以理，要给其施压，让他明白皇帝已经知晓内情，给他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将沈王拉过来，就等于在晋商集团的内部楔入了一颗钉子，也能相对平稳地接管部分精铁资源和商业网络。
至于让谁去干这活，朱常洛在内心里，已经想好了，那就是让魏忠贤出马。对付坏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坏人自己对付坏人。
第二，分化晋商。八大晋商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也存在竞争。可以暗中接触其中在民间口碑相对较好、罪行或许稍轻的一到两家，许以特赦，并承诺在大明皇家商行未来的北方贸易体系中，将会给予他们一定的地位和份额。让他们看到，配合朝廷，不仅能够保全家族，甚至可能获得更光明、更合法的未来。此举旨在瓦解他们的联盟，让他们内部互相猜忌，甚至主动提供其他人的罪证以求自保。
第三，规划未来。朱常洛最终的目标，不是将八大晋商及其产业彻底粉碎，只获取他们的钱财。他的目的是要由大明皇家商行对整个八大晋商的整个体系进行逐步渗透、控制乃至最终接管这条连接北方和西部的陆上商路。利用原有的基础设施、人脉和经验，但剔除其资敌的罪恶部分，将其转化为服务于大明国家战略的合法贸易通道。
用皇家商行廉价的工业品（香皂、香水、琉璃、酒精等）去换取北方草原的皮毛、马匹，乃至更远方的资源。
这样，那些依附于此的脚夫、护卫、伙计，他们的生计得以延续，甚至可能因为贸易的规范化、扩大化而获得更好的生活。
山西的经济命脉，将从少数通敌卖国者的私囊，转入支撑国家发展的国库。
大明也将会获得更多的矿产和资源。
“破坏易，建设难。”朱常洛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朕要的，不是一个被打烂的、民生凋敝的山西，而是一个清除了毒素、财富能够真正福泽百姓的新山西。八大晋商积累的财富和开拓的商路，与其在抄家中损耗大半，不如由朕的皇家商行完整接收，让它继续为大明造血！”
想到这里，他再次铺开纸张，开始起草第二份密令，这次是针对大明皇家商行总管事王体乾的。内容涉及调拨一批紧俏商品，遴选善于谈判的得力人手，准备执行这项特殊的“商业渗透”任务。
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朱常洛毫无倦意，反而精神奕奕。他一手持“剑”（周敦吉的军队），一手持“帛”（皇家商行的利益），双管齐下。
既要运用军事压力进行外部切割和威慑，也要运用经济手段进行内部瓦解和转化。
“范永斗，代王、晋王尔等视国家利益如无物，以百姓血泪染红顶戴，朕自然不会轻饶了你们。”朱常洛望向山西的方向，目光冰冷而坚定。
这场针对晋商集团的战争，在军事布局之外，又悄然开辟了第二条更为隐秘，却也可能影响更深远的战线——商业与利益的战争。
而大明皇家商行，这个朱常洛亲手打造的怪胎，即将展现他真正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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