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的灯光漫过广场时，林默的帆布包突然变沉了些。他低头拉开拉链，发现爷爷的笔记本里多了张泛黄的饭票，票面上印着“红星钟厂食堂”字样，日期是1973年6月18日，编号042——正是火灾当天的饭票。饭票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小雅要吃甜口的齿轮馒头”。
“老职工的聚会该开始了。”周砚拍了拍他的胳膊，手里拿着两张怀旧餐厅的邀请函，邀请函的封皮是仿旧的齿轮纹路，“地址就在原来的钟厂食堂，连灶台都是按当年的样式复刻的。”
沿着记忆里的路往食堂走，拆迁区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路过老槐树下时，王婆婆正被一群孩子围着，手里拿着个铁皮饼干盒，给每个孩子发了颗用糖纸包着的糖果，糖纸是齿轮形状的，上面印着“红星钟厂”的字样。
“这是周爷爷当年给小雅做的糖。”王婆婆的声音透着暖意，“他说齿轮要甜丝丝的，转起来才开心。”孩子们举着糖果欢呼，其中那个扎红布条的小姑娘突然指着林默的帆布包，脆生生地喊：“里面有星星在闪！”
林默低头看了眼包，星星齿轮模型的边角确实在路灯下泛着微光。他朝小姑娘笑了笑，对方突然举起手里的风车，红布条在风里飘得格外欢，像在回应什么。
怀旧餐厅的门是仿旧的铁门，推开时发出“嘎吱”一声响，和记忆里钟厂食堂的门一模一样。门口的柜台后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是当年食堂的大师傅张叔，他看见林默手里的饭票，眼睛一下子亮了：“这票我认得！当年周工特意跟我订了甜口的齿轮馒头，说要给闺女当早点，结果……”
话没说完，他就转身往后厨走：“等着，我给你们蒸新的，还是按当年的方子，多加把糖！”
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老职工，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个小小的齿轮模型，模型里插着野菊花。大家见林默和周砚进来，纷纷招手示意，李师傅正拿着个放大镜，给年轻人们讲解手里的旧齿轮：“你们看这齿形，是老林师傅的手艺，当年他能闭着眼磨出0.01mm的误差，全钟厂独一份！”
林默刚坐下，就有人递来个搪瓷缸，缸子上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字样，边缘磕掉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铜胎。“这是你爷爷当年用的缸子。”递缸子的是位戴眼镜的老人，是当年钟厂的技术员，“他总说泡菊花茶得用这缸子，才能泡出野菊花的魂儿。”
搪瓷缸里的菊花茶冒着热气，茶香混着餐厅里饭菜的香气，让人心里暖暖的。林默喝了一口，突然觉得舌尖泛起熟悉的甜味，和记忆里爷爷泡的茶一模一样。
“尝尝这个！”张叔端着个托盘从后厨出来，托盘里摆着几个造型别致的馒头，每个都捏成了齿轮的形状，齿牙分明，顶端还点着个小红点，“甜口的，多加了蜂蜜，跟当年答应周工的一样！”
周砚拿起一个馒头，刚咬了一口，眼睛就红了。“是这个味儿。”他声音有些发哑，“奶奶说过，小雅每次吃这个馒头，都会把齿牙的地方先啃掉，说要让齿轮‘转’起来。”
餐厅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时针正好指向七点。挂钟的钟摆是个小小的齿轮，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和新钟的鸣响隐隐呼应。随着钟声落下，餐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有每张桌子上的齿轮模型亮起微弱的光，组成了片小小的星河。
“该说正事了。”王婆婆拄着拐杖站起来，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今天请大伙来，除了聚聚，还有个事——纪念馆想建个齿轮工坊，教孩子们学做齿轮，把老手艺传下去。”她指着林默和周砚，“我想让这俩孩子当师傅，你们说中不中？”
“中！”老职工们异口同声地喊道，李师傅第一个鼓掌：“小林师傅的手艺随他爷爷，周小子跟他爷爷一样有股钻劲儿，我看行！”
林默的心跳突然快了些，他看向周砚，对方正朝他点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张叔端来一碟新蒸的齿轮馒头，放在两人中间：“这是给未来的师傅们加的餐，吃饱了才有力气教徒弟！”
吃着馒头，林默的目光落在墙上的老照片上。照片里是钟厂食堂当年的样子，年轻的爷爷和周明远坐在角落的桌子旁，面前摆着齿轮馒头和搪瓷缸，旁边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馒头笑得灿烂——正是小雅。照片的日期是1973年6月17日，火灾前一天。
“那是我拍的。”张叔不知何时站在旁边，“那天周工说，等永动钟成了，就带着闺女来拍张全家福，没想到……”他叹了口气，又笑了，“不过现在也挺好，新钟响了，孩子们也能学着做齿轮了，也算圆了他的心愿。”
餐厅的灯光重新亮起时，老职工们开始轮番讲述当年的故事。有人说爷爷当年为了赶制齿轮，三天三夜没合眼；有人说周明远总把小雅扛在肩上，去车间看齿轮转动；还有人说王婆婆当年总给加班的工人送宵夜，铁皮饼干盒里的野菊花茶，是所有人的念想。
林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博物馆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新钟的钟体内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三个名字——林默、周砚、周小雅，名字周围刻着小小的齿轮，齿轮的齿牙间，嵌着片风干的野菊花瓣。
“你看。”周砚把手机递给他，“她一直都在。”
宴席散时，夜色已经深了。老职工们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嘴里哼着当年的厂歌，歌声里混着齿轮转动的想象，在安静的街道上回荡。林默和周砚走在后面，手里提着张叔给的打包袋，里面装着几个齿轮馒头。
路过钟楼时，林默抬头望了一眼，顶层的窗口亮着一盏灯，像是有人在那里守着。他突然想起爷爷笔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齿轮会老，钟会停，但念想不会，它会变成新的齿轮，在别人的心里继续转。”
帆布包里的星星齿轮模型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这句话。林默握紧包带，加快了脚步——他知道，明天一早，齿轮工坊就要开始筹备了，而那些关于齿轮、关于时光、关于思念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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