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攥着青铜犁头的手被晨露浸得发凉，指节却因用力泛着青白。
他望着试验田泛着白碱的土块，喉咙里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这是他用三天时间翻遍流民里所有老农夫的记忆，又结合现代社区工作时学过的土壤改良知识，才琢磨出的法子：把火药作坊筛剩下的硝石碎屑掺进腐熟的豆饼肥里，借硝石的弱酸性中和盐碱。
昭哥！李大牛的糙手突然拽住他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扯裂布纹，西边草垛子冒烟了！
林昭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他顺着李大牛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晨雾里果然飘着几缕灰黑的烟，像条歪歪扭扭的蛇往天上钻。
草垛是昨夜刚收的新麦秆，堆得比人还高，怎么会平白无故冒烟？
医帐里的药材！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
林昭的瞳孔猛地收缩——草垛旁边就是存放杜仲新采草药的竹棚，小棠的止咳药还在里面晾着。
他甩开李大牛的手往前冲，皮靴踩得泥点子飞溅，却被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追上。
是杜仲。
这位原太医院被贬的军医举着火把冲在最前，火光照得他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林昭刚要喊，就见草垛后闪过个缩着脖子的身影——是小六！
那密探正捏着个粗陶瓶往油灯里倒黑色粉末，动作鬼祟得像只偷油的耗子。
这是赵家的养地秘方杜仲的声音里还带着没喘匀的粗气，火把已经凑近了油灯芯。
别点火！林昭扑过去按住他手腕，掌心能摸到杜仲脉搏跳得跟打鼓似的。
他盯着油灯里的黑色粉末，鼻尖突然窜进股熟悉的焦糊味——是火药作坊里筛落的硝烟散！
这东西遇火就炸，去年他在社区管消防演练时，见过施工队用这玩意儿崩碎过水泥块。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骤然亮起，震得他太阳穴发疼：【密探处置】请选择：A.公开审讯（民心+15）b.暗中监视（情报获取）c.假意宽恕（布局陷阱）
林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小六——这小子此刻正缩着肩膀，眼睛却滴溜溜往人群里瞟，分明在找逃跑的路。
西边草垛的烟越来越浓，已经能听见麦秆的爆响，混着人群里此起彼伏的惊叫。
赵家人想烧死咱们？林昭突然发力，一脚踹在草垛底部。
燃烧的麦秆地塌下来，裹着火星滚向悬崖边。
他转身时撞翻了油灯，黑色粉末撒了满地，却被晨露迅速浸透——这是他故意的，得让所有人看清赵家的毒计。
都围过来！李大牛抡着锈刀划出个半圆，护卫队立刻围成人墙。
林昭扯住小六的衣领把人提起来，那密探的脖子细得像根芦苇，喉结上下滚动着，身上散着股酸馊的汗味。
各位叔伯兄弟！林昭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震得悬崖边的麻雀扑棱棱乱飞，这小子往油灯里倒的是能炸碎石头的硝烟散！
赵家怕咱们用火药开田，怕咱们日子过好了，所以要烧了药材，烧了草垛，烧了咱们的活路！
人群里炸开锅。
王婶子抄起捣衣棒就往小六腿上砸：我家三丫头还等着草药退烧！老吴攥着粪叉捅向小六的裤管：上个月我家鸡丢了，准是这龟孙偷的！民心值在系统面板上疯狂跳动，林昭能看见数字从65跳到70，又跳到78。
安静！林昭吼了一嗓子，手却悄悄松了松小六的衣领。
这密探的脖子上有道月牙形的疤，他记得三天前巡逻时，小六说那是被野狗抓的——可野狗的牙印该是圆的，这分明是刀鞘磕的，赵府护院的刀鞘都镶着月牙形铜片。
咱们不学赵家那套阴的。林昭松开手，小六踉跄着摔在泥里，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审他！
赵府给了你多少粮？
派你来除了下毒，还让你干些啥？
小六的脸瞬间煞白，他盯着周围举着农具的人群，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悬崖下突然传来一声——是燃烧的草垛滚进了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林昭的裤脚。
人群里响起欢呼，几个小伙子跑过去用长竿拍打余火，王婶子扯着嗓子喊：昭哥就是咱们的活神仙！
林昭望着欢呼的人群，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小六悄悄摸向腰间。
那位置的布纹鼓着个硬邦邦的棱角——是短刀。
晨雾里飘来股淡淡的药香，他知道是杜仲带着药童去查看草药棚了，小棠的咳嗽声该快停了吧？
说啊！李大牛用刀尖戳了戳小六的后背。
密探猛地抬头，眼里闪过狠厉的光，手指在腰间布纹下微微发抖。
林昭摸了摸怀里的火药包，里面的当归种子硌得他心口发疼——他早该想到，赵府的钉子哪能这么容易拔干净？
晨风吹来，带着河对岸赵家堡的方向飘来阵若有若无的铜锣声。
林昭望着小六腰间鼓起的轮廓，突然笑了。
系统面板上的民心值还在涨，已经跳到82，新的技能提示在闪烁：【基层网格管理（初级）已激活】。
先把他绑到晒谷场。林昭转身走向试验田，青铜犁头在他掌心压出个红印，等审完他，咱们就试新犁头。
小六被李大牛拖着往晒谷场走，经过林昭身边时，他突然抬起头。
林昭看见那密探眼底的阴毒像团化不开的墨，手指在腰间布纹下又紧了紧。
悬崖下的河水还在流着，晨雾渐渐散了，能看见赵家堡的飞檐在远处若隐若现。
林昭摸出怀里的《临时自治条例》，被雨水泡皱的纸页上，新写的二字墨迹未干。
昭哥！小棠的声音从医帐传来，带着点刚退烧的软甜，杜叔说我能喝碗小米粥了！
林昭回头，看见妹妹扒着布帘的小脸，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他刚要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是布帛撕裂的声音，混着李大牛的暴喝：狗日的！
（当众人欢呼扑灭大火时，小六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刺向林昭——）
小六的短刀刚出鞘三寸，寒光便擦着林昭锁骨划过。
李大牛的柴刀带着风声劈下来，刀背正磕在短刀手腕处，一声，短刀砸在青石板上弹起半尺高。
林昭反手扣住小六后颈，膝盖顶在他后腰，将人压在晒谷场的石磨上，捡起短刀抵住他咽喉时，指尖还能摸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赵府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林昭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刀尖微微压进皮肤，小六喉结动了动，渗出一滴血珠。
系统面板在眼前闪烁，【密探招供】选项跳出时，他瞥见人群里王婶子攥着捣衣棒往前挤，老吴的粪叉尖离小六后心不过三寸——这密探若再不说，怕是要被愤怒的村民生吞活剥。
三...三个。小六的鼻涕混着冷汗滴在石磨上，西头打更的老张，南坡放马的刘二，还有...还有药棚守夜的周瘸子。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真没了！
赵老爷说只要烧了药棚和草垛，断了你们的活路，流民自然散了！
林昭的瞳孔缩成针尖。
药棚守夜的周瘸子？
他前天还见那老瘸子蹲在医帐外，给小棠编了个草蚂蚱。杜仲！他转头大喊，声音震得晒谷场的麻雀扑棱棱乱飞，药棚的药材！
杜仲从人群里挤出来，腰间药囊晃得叮当响，草棚只烧了半角，我让药童把药材全搬医帐了。他朝林昭挤了挤眼，小棠的止咳药，半粒都没少。
林昭这才松了松按在小六后颈的手。
暮色不知何时漫了上来，晒谷场的石板被夕阳染成金红色，他摸出怀里皱巴巴的羊皮纸，那是用三天时间画的流亡社区规划图。
李大牛凑过来，粗糙的手指戳着图上歪歪扭扭的线条：昭哥，这东区标是啥？
让会纺线的婶子们集中干活。林昭捡起块碎瓦片，在纺织区旁画了个圈，西区是冶炼，把收集的废铁熔了打农具——咱们总不能一辈子用青铜犁头。他抬头时，看见流民们围在四周，王婶子怀里抱着小棠，小姑娘正把草蚂蚱往他手里塞，等分了区，每户领任务，日子才能过成线，拧成绳。
有马蹄声！李大牛突然挺直腰板，像头警觉的公牛。
林昭耳尖动了动，山道方向确实传来声，由远及近。
他摸了摸腰间的火药包——这是用硝石碎屑和木炭末混的，虽然不如正经火药猛，炸断马腿足够。
拿火把！李大牛吼了一嗓子，护卫队立刻举着火把冲上山道。
林昭跟着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杜仲道：你守着医帐，小棠要是咳了...
放心。杜仲拍了拍腰间药囊，我这有川贝枇杷膏。
山道上的火把连成串，像条蜿蜒的火龙。
林昭站在最前，看见三匹黑马在十步外停下，马上坐着个穿青布衫的妇人，背上的药箱油布裹得严实，马脖子上挂着串铜铃，还在响。
民妇是越州城的药商。妇人翻身下马，声音清亮，听说这边闹流民，带了些常用药——金疮药、退烧药，都按成本价。她掀开药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陶瓶，可要是信不过...
王婶子挤到前面，昭哥说过，能给咱们药的，都是自家人。她转头冲林昭笑，我家三丫头还等着退烧呢。
林昭盯着妇人腰间的银锁——是万春堂的标记，越州最大的药铺。
他想起苏晚晴提过，万春堂少东家去年被赵府逼得跳了河，这妇人...怕是来寻仇的。
他没点破，只朝李大牛使了个眼色：搬药，按市价给钱。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资源分配系统解锁】的金光晃得他眯眼。
暮色更深了，林昭踩着焦土往试验田走，青铜犁头被他按进土块，明天开始，每户交五斤废铁。他提高声音，交不上的...我带着护卫队去家里收，锅碗瓢盆都行——咱们要打新犁头，要开百亩田！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
小棠挣开王婶子的手，扑到他腿上：昭哥，我把铜手炉交了！林昭弯腰抱起妹妹，看见她眼里的光比火把还亮。
昭哥！杜仲的声音从医帐传来。
林昭转头，看见他站在草药棚前，破帘子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药包。
杜仲掀开帘子的动作很慢，月光漏进去，照亮他微抿的嘴角——不知道是满意，还是发现了什么。
山风卷着赵家堡方向的蝉鸣吹过来，林昭摸了摸怀里的《临时自治条例》，新写的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墨香。
他望着流民们举着火把往各自草棚走，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无数条正在生长的根须。
（杜仲掀开草药棚的破帘，月光漏进棚子，照见最底层的药包上，有半枚被烧糊的赵家暗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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