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与眼前这具温热渐失的躯体形成了极致的割裂。
林昭的泪水滚落在李大牛冰冷的甲胄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他脑海中不再是简单的选项，而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恐惧、迷茫、愤怒、背叛、惊疑……数万叛军的情绪，如决堤江海，瞬间冲垮了他个人的悲恸。
这是“人心抉择系统”的第一次发动。
没有选项，没有提示，只有最原始、最真实的人心洪流。
在这片混乱的情绪海洋中，林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与其他所有情绪截然不同的暗流——那是一股混杂着阴谋得逞的窃喜、事情失控的恐慌，以及极力压抑的野心的扭曲情感。
这股情绪的源头，就在那顶最华丽的帅帐之后！
林昭抱着李大牛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那汹涌的悲伤仿佛在刹那间被抽干，凝结成了足以冰封三尺的恐怖杀意。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布满血丝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死寂的幽深，再无半分温情。
“魏无忌。”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九幽之下的审判之音。
“臣在！”魏无忌手中长刀嗡鸣，早已锁定了那片暗影。
“刚才的‘庆功酒’，是谁端上来的？”林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黑石坡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叛军将领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帅帐方向。
他们虽然震惊于李大牛的暴毙，但更恐惧于此刻林昭身上散发出的帝王煞气。
那不是兄弟间的悲愤，而是君王对叛逆的裁决！
帐帘被一只手猛地掀开，一个身着华服的文士走了出来，正是叛军军师周知微。
他脸色煞白，却强作镇定，对着林昭拱手道：“陛下，大牛将军……乃是……乃是暴病而亡，与我等无关啊！这酒……”
“酒是你备下的。”林昭打断了他，声音冷得像刀，“朕与大牛在此叙旧，何来的‘庆功’？庆什么功？庆他背叛朕，还是庆他即将命丧于此？”
一连串的质问如重锤般砸在周知微心头，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明鉴！大牛将军执意与您相见，我等担心将军心软，这才……这才备下酒水，是想等将军回来，为他坚定决心，绝无他意啊！”
好一个“坚定决心”！
周围的叛军将领们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不是傻子，李大牛尸骨未寒，周知微这番话无异于不打自招！
原来他早就料到李大牛会动摇，早就备好了后手！
林昭笑了，那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森寒。
“是么？那你倒是说说，这‘坚定决心’的酒，为何只有一碗？为何偏偏是现在端上来？又为何……朕从你的心里，感受到了如此肮脏的狂喜和恐惧？”
最后一句“感受到了你的心”，林昭说得极轻，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让周知微浑身剧烈一颤，如遭雷击！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林昭，
他怎么可能知道？！
“拿下！”林昭不再废话，吐出两个字。
魏无忌的身影动了。
他如一道黑色闪电，瞬间越过十几步的距离，刀光一闪，已架在了周知微的脖子上。
那冰冷的刀锋让他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不……不是我！是……是他自己要喝的！是他自己背叛了理想！是他自己想当天子！”周知微在死亡的威胁下彻底崩溃，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
“理想？”林昭缓缓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李大牛的身体平放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理了理李大牛散乱的头发，声音低沉而威严，响彻整个山坡。
“他的理想，是让天下稚子有书读，是让黎民百姓有饭吃！他的理想，是与朕一同，将这腐朽的世道彻底掀翻！是你，是你们这些蛀虫，用权欲和私心，玷污了他的理想，把他从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叛徒！”
林昭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叛军将领，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在“人心抉择系统”的感知下，他能清晰地看到，这些人心中原本的迷茫和恐惧，正迅速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对周知微的憎恨，以及对李大牛之死的愧疚。
人心可用！
“大牛之死，罪在朕躬，是朕没能早些拉他回头。”林昭的声音充满了痛楚，“但首恶，必诛！”
“噗嗤！”
不等林昭再说下去，魏无忌手腕一抖，刀光抹过，周知微的尖叫戛然而止，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眼中还残留着极致的惊恐。
鲜血染红了黑石坡的土地。
所有叛军都僵住了。
皇帝在他们的主营，当着他们数万大军的面，斩了他们的军师！
而他们，竟无一人敢动。
林昭的目光最终落回到李大牛的身上，他俯下身，轻轻拭去李大牛嘴角的血迹，那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个沉睡的兄弟。
“大牛，你看到了吗？害你的人，我已经杀了。”他低声喃语，像是在说给李大牛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说过，桃花村是我们开始的地方。你忘了初心，我带你回去找。”
他猛地站直身体，不再看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叛军，只对着魏无忌下达了命令，那声音中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疲惫与决绝。
“传朕旨意，将他……带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没有人敢问。
魏无忌默默颔首，上前一步，与另一名亲卫一同，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李大牛那具已经开始僵硬的躯体。
林昭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面跌落在尘埃里的赤脚军旗，转身，一步步走下黑石坡。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极长，孤寂而又沉重。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没有处置剩下的叛军，没有发表任何招降的演说，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雷霆手段都更令人感到窒息。
直到林昭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山坡尽头，他才留下最后一句话，那话语随风飘来，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去，却又重若千钧。
“这具承载着昔日荣光与今日背叛的躯体，将是他亲手画下的句点，也是……为这乱世刻下的第一道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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