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落水受惊,回宫后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太医院灯火通明,折腾了一整晚才将病情稳住。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迅速在沉寂的宫廷角落里传开。
自然,也传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裴琰的耳中。
东厂诏狱,最深处的刑房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墙壁上挂着的各式刑具在昏暗跳动的火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地面潮湿,暗沉的颜色分不清是水渍还是干涸的血迹。
裴琰穿着一身暗紫色绣金色蟒纹的常服,身姿挺拔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指尖莹白,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品鉴什么绝世珍品。
他面前不远处,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犯被铁链吊在半空,气息奄奄。行刑的番子垂手肃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名穿着褐色贴里服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快步进来,跪倒在地,低声将九皇子落水及被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清楚,包括苏棠的身份——冷宫弃妃苏采女。
裴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狭长凤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幽光。
“冷宫……苏采女?”他缓缓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略显阴柔的磁性,在这阴森的刑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他指尖的扳指停止了转动。
“倒是个……心善的。”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地上跪着的小太监把头埋得更低,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谁都知道,在这深宫里,被九千岁注意到,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被他用这种语气评价。
“杂家记得,”裴琰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枚扳指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闲聊,“前几日,库里是不是新进了一批南洋贡珠?”
旁边侍立的一个大太监立刻躬身回应:“回督主,正是。颗颗圆润饱满,光泽极佳。”
“嗯。”裴琰淡淡应了一声,随意地吩咐,“挑一串品相最好的,给那位‘心善’的苏采女送过去。”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补充道:“就说是……杂家感念她救了九殿下,聊表谢意。”
“是,督主。”大太监毫不迟疑地应下,尽管心中可能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九千岁何时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冷宫弃妃如此“客气”?这赏赐,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
当那串流光溢彩、每一颗都价值连城的南洋珍珠被装在铺着明黄绸缎的锦盒里,由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送到冷宫,递到苏棠手上时,苏棠只觉得那盒子烫手得厉害,几乎要拿不住。
周围几个偶尔能见到的、同样落魄的宫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嫉妒,以及一种看死人的怜悯。
苏棠白着脸,谢了恩,接过那沉甸甸的锦盒,回到自己那间破败的屋子,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才后知后觉地疯狂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裴琰!
九千岁裴琰!
就算原主记忆模糊,苏棠作为穿越者,也在这几天的零碎信息收集中,清晰地认知到了这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皇帝怠政,沉迷炼丹。朝政大权,几乎一半把持在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手里。他权势熏天,爪牙遍布朝野内外,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其手段之狠辣,性情之阴晴不定,足以让满朝文武乃至后宫妃嫔谈之色变。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会注意到她这只在阴沟里挣扎求生的蝼蚁?
救皇子,或许是功。但被裴琰赏赐……这绝对是催命符!
那串珍珠在从窗户纸破洞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苏棠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自己救九皇子可能惹麻烦,却没想到,直接招惹来了这尊最大的煞神!
这根本不是赏赐,这是警告,是标记,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接下来的两天,苏棠过得度日如年。
她不敢出门,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点动静就引来不可测的祸事。那串珍珠被她藏在了床铺最底下的稻草里,如同藏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三天傍晚,残阳如血,将冷宫荒芜的庭院染上一片凄艳的红。
两个穿着东厂番子服饰、腰间佩刀的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苏棠的门口。
他们没有敲门,直接推开。
“苏采女,”为首的那人声音平板,不带一丝感情,“督主有请。”
苏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该来的,躲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容我……整理一下衣冠。”她声音微颤,却尽量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那番子没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苏棠简单地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鬓发,拍了拍粗布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脸色苍白,形容狼狈,但这是她仅能做的、维持尊严的努力。
跟着两个番子走出冷宫,穿过一道道宫墙,走过的路径越来越偏僻,遇到的宫人也越来越少,偶尔遇到一两个,也都如同见了鬼一般,迅速低头避开。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最终,他们在一处极为幽静,甚至透着一股森严之气的宫殿前停下。这里不像后宫妃嫔的居所,更像是……某种权力机构的核心地带。
殿门外守着更多穿着同样服饰的番子,眼神锐利如鹰隼。
领路的番子进去禀报,片刻后出来,对苏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棠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座仿佛能吞噬光明的殿门。
殿内光线晦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檀香,勉强压住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陈设奢华而冷硬,多宝阁上摆放的不是古董玉器,而是一些造型奇特的兵刃和刑具模型。
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他身形高挑,肩宽腰窄,穿着墨色缎袍,袍角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压迫感,仿佛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以他为中心,缓慢而沉重地流动。
苏棠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这就是裴琰。那个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九千岁。
引领她进来的番子无声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殿门。
“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彻底隔绝了苏棠与外界的联系。
裴琰缓缓转过身。
苏棠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皮肤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五官深邃俊美到了极致,一双凤眼眼尾微挑,瞳仁极黑,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审视。他的唇色很淡,唇角天然带着一点微扬的弧度,似笑非笑,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
他的目光落在苏棠身上,如同有形质的冰线,一寸寸地掠过她苍白的面颊,颤抖的睫毛,最后停留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
苏棠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僵硬了。她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令人胆战心惊的视线,屈膝行礼,声音干涩发紧:“妾身……参见九千岁。”
裴琰没有说话。
大殿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她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
靴底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棠的心尖上。
越来越近。
最终,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一股混合着冷檀香和极淡铁锈味(或许是血腥味)的气息,笼罩了她。
苏棠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冰冷的指尖,轻轻抵住了她的下颌。
那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
苏棠浑身一颤,一股战栗无法控制地传遍全身。
那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裴琰微微俯身,靠近她,距离近得苏棠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和他眼中自己那张惊恐失色的倒影。
他端详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感受到指尖下肌肤的细微颤栗,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低哑,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和玩味。
“娘娘这般心善,”他开口,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磁性却冰冷,“连素不相识的皇子都肯舍身相救……”
他的指尖在她下颌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如同毒蛇蜿蜒。
“不如……”
苏棠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到他薄唇轻启,吐出那句让她如坠冰窟的话:
“……也救救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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