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上。
天空是暗红色的，飘浮着灰烬。地面上散落着无数镜子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间点的影像。
这里是“悔恨之庭”，青铜钥匙的试炼场。
“欢迎。”奈亚的声音从天空传来，但不见其形，“第一试炼很简单：在这里找到你最深的悔恨，然后…面对它。”
“就这样？”
“就这样。”奈亚轻笑，“但记住，悔恨之所以是悔恨，就是因为它无法改变。你要面对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是你灵魂中最痛苦的那个‘如果当时…’。”
零开始行走。
镜子碎片中的影像自动跟随他的视线，展示他生命中的各个时刻：
· 童年时未能救下的流浪猫
· 末世降临第一天，眼睁睁看着邻居一家被眷族拖走
· 腐根行动中，一个年轻守望者因为他判断失误而死亡
· 万镜之核中，濒临消散时闪过的“也许就这样结束也好”的懦弱念头
但这些都不是最深的。
他继续走，镜子碎片开始展示更早期的影像——不是零的，而是阿卜杜尔的。
年轻的阿卜杜尔在伊波恩的实验室中，第一次接触《死灵之书》时眼中的好奇与贪婪
他使用神煞力量摧毁某个异教城市时，平民在绝对否定中无声消失的瞬间
在意识到自己已成为古神棋子后，选择自我毁灭时的绝望
还有…在更早更早的某个时间点…
零在一面较大的镜子前停下。
镜子中，是阿卜杜尔与伊波恩的某个对话场景。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天文台，星空异常扭曲。
伊波恩（那时还不是完全的神性存在）说：“…所以你要使用那个方法？你知道代价。”
阿卜杜尔（面容年轻但眼神苍老）回答：“总得有人尝试。如果‘璀璨星环’的遗产能让我们对抗那些存在…”
“但你会死。不，比死更糟——你会成为永恒的实验品。你的每一次转世，都会被标记、被观察、被干涉。”
“那就让我成为实验品。”阿卜杜尔微笑，“如果我的痛苦能换来对抗古神的可能…值得。”
伊波恩沉默良久，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所以你要帮我。”阿卜杜尔说，“记录一切。观察一切。如果我真的能转世…确保那个‘我’能接触到这些知识。但不要直接给予，要设置考验…因为未经考验的智慧，只会招致毁灭。”
镜子影像变化。
阿卜杜尔躺在某个古老仪式的石台上，周围是复杂的法阵。伊波恩站在一旁，手中拿着神煞——那时它还不是纯粹的“否定”，而是一块闪烁着星光的奇异晶体。
“最后一次确认，”伊波恩说，“一旦开始，你的灵魂将被分裂、标记、投入轮回。每一次转世，你都会承受前世记忆的折磨，都会被古神注视，都会在夹缝中挣扎。你永远无法拥有平静的人生。”
阿卜杜尔闭上眼睛：“开始吧。”
神煞亮起，阿卜杜尔的身体在光芒中消散。
但最后一刻，他睁开眼睛，看向虚空（看向镜子外的零），嘴唇微动：
“对不起。”
镜子破碎。
零站在原地，感到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那不是悔恨。
是比悔恨更沉重的东西：原罪。
阿卜杜尔的所有痛苦、所有挣扎、所有绝望…根源在于那个最初的选择——自愿成为实验品，自愿承受永恒轮回，自愿将这份命运传递给每一个转世体。
而零，就是那个最新的转世体。
他一直在怨恨阿卜杜尔留下的烂摊子，怨恨那些记忆碎片，怨恨被迫承担的责任…但真相是：阿卜杜尔从一开始就预见了这一切，却依然选择了这条路。
不是因为自私。
而是因为希望。
希望某个转世体能突破轮回，能真正利用璀璨星环的遗产，能对抗古神。
“这就是…我最深的悔恨？”零喃喃道。
“不。”奈亚的声音响起，“那是阿卜杜尔的悔恨。你的悔恨…在这里。”
最后一面镜子在零面前升起。
镜子中，是零自己的脸——但更年轻，是末世刚降临时的模样。
镜中的零正在逃跑，身后是尖叫的人群，天空中是巨大的触须阴影。他头也不回地跑，将一个摔倒的小女孩甩在身后。小女孩伸手，嘴唇无声地喊着：“救…”
现实中的零僵住了。
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或者说，他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主动埋葬了这个记忆。
末世第一天，当第一个旧日支配者的投影出现在天空时，当城市陷入疯狂时，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帮助他人，不是寻找亲人，而是独自逃跑。
那个小女孩…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果当时你回头拉她一把，”奈亚的声音如毒蛇般缠绕，“她可能活下来。你们可能一起躲进避难所，可能互相扶持渡过最初的混乱。但她死了，因为你的选择。”
镜子中，小女孩被触须卷走，消失在阴影里。
“这就是你最深的悔恨。”奈亚说，“不是阿卜杜尔的宏大命运，不是那些英雄式的牺牲与挣扎…而是最平凡、最人性、最懦弱的那一刻。你为了自己活下去，放弃了拯救他人的可能。”
零跪倒在地，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现在，”奈亚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面对它。说出你的悔恨，承认你的懦弱，接受你本质中的自私…然后，青铜钥匙就是你的了。”
焦土上的所有镜子都映出那个逃跑的瞬间，千万个零在千万个镜中逃离，千万个小女孩在千万个镜中伸手。
声音重叠：“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零闭上眼睛。
深呼吸。
然后睁开眼，眼中没有泪水，只有冰冷的光芒。
“我承认，”他说，“那一刻我选择了自己。我恐惧、我懦弱、我自私。”
镜子停止闪烁。
“但是，”零站起身，声音坚定，“我拒绝让那个瞬间定义我。”
“什么意思？”奈亚的声音第一次出现疑惑。
“悔恨的意义不是沉溺于过去，而是改变现在。”零指向周围的镜子，“那个小女孩死了，我无法改变。但我后来加入了守望者，在腐根行动中拯救了十七个幸存者，在遗骸镇保护了数百人。我用每一次‘选择帮助他人’来对抗那次‘选择逃跑’。”
他走向最大的那面镜子，与镜中逃跑的自己对视：
“我的悔恨是真的。我的懦弱是真的。但我的成长也是真的。如果青铜钥匙的试炼是让我沉溺于悔恨，那么我拒绝通过。如果试炼是让我承认悔恨并超越它…那么我已经完成了。”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然后，所有镜子同时破碎。
碎片在空中重组，凝聚成一把青铜钥匙——与之前那枚一模一样，但更沉重，仿佛承载着时间的重量。
钥匙落入零的手中。
奈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复杂的情绪：“…你通过了。不是通过沉溺，而是通过理解。有趣…太有趣了…”
焦土开始消散。
“第一试炼结束。获得：青铜钥匙（过去）。”
“第二试炼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开始。准备好吧，玩家…‘绝对困境’等着你。”
意识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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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能源核心室。
零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瘫倒在地，手中紧握着一把青铜钥匙。
窗外，蓝色光辉已恢复，全域停电结束。
辉石和灰烬冲过来：“零！你昏迷了三秒零七毫秒！发生了什么？”
零坐起身，看着手中的钥匙，轻声道：
“我拿回了过去…但代价是…”
他摸向自己的胸口。
灵魂深处，某个东西确实失去了。
不是记忆，不是情感，而是…悔恨带来的刺痛感。那个关于小女孩的记忆依然清晰，但他再也无法感受到当初的那种撕裂般的自责。
仿佛…悔恨这个概念本身，被剥离了情感内核，变成了单纯的“事实记录”。
奈亚的惩罚，已经在无形中开始了。
“游戏…”零低声说，“才刚刚开始。”
而在他灵魂深处，神煞的意志第一次主动传来模糊的意念：
“第二试炼…小心…奈亚最擅长…剥夺选择…”
窗外，遗骸镇的灯光第三次全部熄灭。
但这次不是计划中的停电。
而是某个存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第二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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