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祝一宁带着女儿和两只还在休息，外面隐约的吆喝声就钻了进来。
她起身掀起窗帘一角往阳台外看，楼下的洪水仍未退去，太阳晒得浑浊的水面浮着层油腻的光，晃得人眼晕。
视线所及的楼宇外墙斑驳脱壳，却被密密麻麻的衣物被褥缠得严实——
红的绿的、花的素的，从窗台、空调架甚至歪扭的防盗网上垂下来，像挂满了褪色的经幡，衬得这片曾是城市肌理的建筑，活脱脱成了连片的贫民窟。
风里裹着更嘈杂的吆喝声，对面写字楼的7楼已经攒动着人影。
祝一宁轻手轻脚起身，拍醒怀里的女儿：“宝宝，跟妈妈去空间。”
祝星涵迷迷糊糊点头，小手仍攥着布娃娃。
她一手抱女儿，一手拢住猫狗，心念一动，抱着一行人出现在中式庭院门前。
推门入院，黑土地上弥漫着瓜果草药香，廊下挂着金银花，物资已经全部堆放整齐。
祝一宁把女儿放在二进院厢房的床上，又将猫狗放地上。
洗漱完，她给女儿递去儿童牛奶和蔬菜肉粥，又分肉干和猫条给猫狗。
看着女儿小口啃食，猫狗在脚边安静进食，庭院里只有轻微咀嚼声。
敲门声就响起，祝一宁出了空间，王师傅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小祝，要不要一起去交易处？好几家搭伴走，人多踏实。”
她掀起窗帘一角往下看，对面写字楼的7楼已经有人影晃动，风里隐约飘来嘈杂的吆喝声。
本不想去的，但张老头那句“气色好”像根刺，扎得她不得不掂量，楼里藏着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谁也说不准。
“等我五分钟。”
祝一宁应了声，转身从空间角落里翻出些“家底”：半块用得只剩边角的肥皂、一包没打开的普通卫生纸、还有支没墨的金属钢笔。
这些东西看着寒酸，却够装样子，既不会露富，也能换点实在的。
祝星涵抱着布娃娃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她：“妈妈不带我去吗？”
祝一宁想了一下，可以带女儿一起去，“可以，一起去吧。”
她蹲下来理了理女儿的头发，“但是我们得做点伪装。”
什么是伪装？
等妈妈给她脸上抹了点灰，看起来不那么白嫩，再换上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她才明白，原来这就是伪装啊。
放了一杯水在门背后的把手上，锁门出去时，楼道里已经聚了五六个人。
张老太婆背着鼓鼓的布包，嘴里不停念叨：“这几本课本要是换不来两斤玉米面，孙子今早就得空肚子了”；穿碎花衫的女人捏着枚断链的银锁，孩子紧紧拽着她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
众人手里的东西，都透着股“家底清仓”的窘迫。
刘叔扛着张断腿的沙发时，见了祝一宁便笑：“就等你了，走。”
一行人顺着楼梯往下挪。
到9楼时汇聚了王师傅一层的人，通过楼梯间时，看着昨天堆砌的杂物通道附近坑洼破损，水泥碎块里还嵌着暗红色的痕迹，提醒着昨天的厮杀不是梦。
到6楼时，风裹着水汽扑过来，带着股腥甜，浑浊的洪水离5楼全部被淹没也只剩一米多，漂着缺氧而死的鱼类，白花花的肚皮朝上。
祝星涵突然往妈妈怀里缩了缩，小手指着水面：“妈妈，鱼鱼不动了。”
祝一宁捂住她的眼睛，“没事，跟着妈妈走。”
她先下去，再托举着祝星涵下去。
偶尔有黑影在水里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别看了，快走。”
老刘催着众人顺着先前巡逻队搭的铁架梯爬下去坐冲锋舟，脚下就是翻滚的黄水，有人吓得死死抓住架子，指节泛白，手心全是汗。
分批乘坐巡逻队安排的冲锋舟去了3栋一路之隔的写字楼7楼交易处。
这里比想象中乱。
楼道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霉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
有人背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装着旧衣服和破棉被；有人手里攥着塑料袋，露出半截银镯子或生锈的手表。
还有个男人抱着台没屏幕的电视机，正跟工作人员讨价还价，想换两袋大米。
“货币按票面价值打三折，优先换实物。”
穿蓝色马甲的工作人员坐在临时搭起的木桌后，敲着计算器喊，“要换药品的去那边排队，抗生素限量，每人最多两盒！”
有人举着旧收音机喊着换吃的，有人抱着破电视跟工作人员吵得面红耳赤，大喇叭反复喊：“收电池！一节五号换两块压缩饼干！”
祝一宁找了个角落站定，把帆布包往脚边一放，手攥住女儿的手腕。
眼角的余光里，几个壮汉正揣着手在人群里扫，眼神黏在别人的包裹上，像饿狼盯着猎物。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穿黑夹克的就朝她这边凑，目光在几人身上打转。
她牵着女儿不动声色地往刘叔身边靠了靠。
刘叔正用沙发换大米，见她过来，低声问：“不对劲？”
“有人盯梢。”
祝一宁下巴往黑夹克那边点了点，“换完就走。”
轮到她时，工作人员捏着卫生纸看了看，又掂了掂钢笔：“卫生纸换半袋盐，钢笔加肥皂，换一盒火柴。”
“加两板消炎药。”
祝一宁看着对方，“卫生纸是没打开过的，钢笔能拆零件。”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两小盒消炎药扔过来：“最多这样，抗生素紧张。”
她刚把东西塞进包，黑夹克就慢悠悠晃过来，冲她咧嘴笑：“妹子换得挺划算啊，包里还有啥好东西？”
“跟你有关系？不想死就滚开！”
祝一宁将东西塞进背包，牵着女儿就要走，其他几人已经换好东西在宽敞处等她了。
黑夹克上前一步就想拖祝一宁手里的东西，幸好这时候吴队长带着人往这边来。
“祝女士，你看到水里的情况了吗？”吴队长拦住她，脸色凝重。
黑夹克一看这女人和巡逻队的认识，悻悻地啐了口，转身钻进人群消失了。
“看到了。”祝一宁淡淡道，不知道吴队长说的什么，顺着回应就对了。
“不止这样。”
吴队长压低声音，“我们的人在清理的时候，发现水里有东西在拉筏子，力气很大，已经有两个队员被拖下去了。”
祝一宁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东西？”
难道水里的东西已经开始变异了？
“不知道，太快了，只看到水里有黑影一闪而过。”
吴队长看着她，“我还是想劝你加入巡逻队，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多个人手就多份保障。”
“我说过，我没兴趣。”
祝一宁绕过他，往楼下走。
吴队长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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