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间的铁皮柜里，林砚白屏息凝神。
地下深处的寒意透过薄薄的铁皮渗入骨髓，时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彻底远去，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隙，确认无人后，如一道影子般溜出，迅速闪进一条更为偏僻、灯光也更加昏暗的通道。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味混合的怪味。
林砚白必须抓紧这宝贵的时间，找到更多线索。
然而，就在他经过一个拐角时，旁边一扇标着“管道维修间”的铁门突然从内被撞开，一个沉重的身躯踉跄着跌出，几乎完全倒在他身上！
林砚白反应极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左臂顺势锁喉，一套擒拿动作行云流水。
在这紧要关头，一股浓重的新鲜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
“别…别动手…”撞入他怀中的人虚弱地开口，声音因剧痛而颤抖，带着绝望的沙哑。
借着通道顶部那盏接触不良、不时闪烁的应急灯光，林砚白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面容憔悴，胡子拉碴，身上穿着破旧衣服，左肩处已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颜色深红，仍在缓慢扩散。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泛紫，全靠林砚白钳制的手臂和冰冷的墙壁支撑才没有滑倒在地。
“你是谁？”林砚白压低声音，如同耳语，手上的力道稍松，但全身肌肉仍处于随时可以发力的戒备状态。
“阿强…我叫王志强…”男人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痛苦的痉挛，“我是…来找我老婆的…我老婆…被他们带走了…”
王志强眼神因失血而有些涣散，却依然死死聚焦在林砚白脸上，那目光混合着警惕、绝望，以及一丝最后的希望，“你…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对不对？你这身手…不是普通工人…”
“我来找我兄弟。”林砚白言简意赅，既是对阿强猜测的确认，也是一种试探。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阿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同病相怜的悲凉：“我找我老婆…周晓芸。”
当阿强吐出这个名字时，那嘶哑的声音竟奇异地变得温柔，仿佛怕惊扰了一个美好的梦境，“她在第四区食堂工作…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梨涡，像…像盛满了最甜的蜜糖…”
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穿透了这肮脏、血腥、充满死亡气息的冰冷墙壁，看到了记忆中那个明媚的笑脸。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那天，我对着她爸妈的坟头发过誓…要用一辈子…护她周全…可现在…”
阿强的声音猛地哽咽，用力抹了把脸，手上干涸的血迹在脸上留下一道污痕，“我装傻充愣，像狗一样讨好守卫…打听了整整三天，才知道这下面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才…才巧合找到这个地下入口…”
“在那边！血迹到这边来了！他受伤跑不远！”
“快！封锁这片区域！肯定就在前面！”
通道尽头突然传来密集、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声，数道明亮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在拐角处的墙壁上疯狂晃动，迅速逼近！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阿强的脸色骤变，那短暂的温情与回忆被彻底击碎，绝望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在他眼中激烈交织、最终凝固。
他突然用那只没受伤的、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住林砚白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林砚白的肉里！
“兄弟！听我说...呼...我中枪了…一旦封锁这片区域...我跑...跑不掉…”
他语速快得如同爆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另一只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汗水、血水浸透、边缘磨损的彩色照片，硬生生塞进林砚白手中，“我老婆…周晓芸…左边眉毛这里有颗小痣…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求你！如果有机会…万一有机会…兄弟，你身手好…帮我找到她！告诉她…我王志强…永远爱她…下辈子…还找她！”
他的声音被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边的脚步声淹没，但那通红的双眼盛满恳求，却如同濒死的灰烬中最后爆出的火星，灼灼燃烧，烫得林砚白心头一颤。
“还有…告诉外面的人…第四区地下…吃人！他们在吃人啊——！”
说完这最后的、泣血般的托付与控诉，阿强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猛地将林砚白往阴影深处一推，自己则毅然转身，朝着追兵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来啊！你们这群畜生——爷爷在这儿！来抓爷爷啊！！”
阿强嘶哑的咆哮在通道内回荡，充满了悲壮的挑衅。
顿时，外面响起一片更加嘈杂的追逐声、叫骂声，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
林砚白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冰冷潮湿的墙壁，借着这用生命换来的、震耳欲聋的掩护，目光迅速扫视，发现了侧面墙壁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管道检修的通风口。
他毫不犹豫，猛地向上蹿起，灵巧地钻了进去，反手将有些松动的栅栏轻轻复原。
就在他于黑暗的管道中匍匐前行，试图远离这片区域时——
砰！
一声枪响如同丧钟般响起，在地下实验室凄厉地炸开。
紧接着，是那个名叫王志强的男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超越了肉体极限喊出的、震颤灵魂的诀别，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墙壁与铁管，清晰地传入林砚白的耳中：
“晓芸——媳妇儿——下辈子...我还娶你...！！！”
声音戛然而止。
林砚白在绝对的黑暗中闭上了眼睛，心中沉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该死的末世！
周晓芸，左边眉毛有颗痣，笑起来有梨涡…
小陈…
还有…王志强。
这几个名字，连同那声最后的呐喊，如同滚烫的烙印，刻在了他的心上。
林砚白捂了捂胸口阿强爱人染血的照片，仿佛有千斤重。
这个仇，一定要报！这笔债，一定要讨还！
林砚白不知道的是，远处，几个守卫围着倒在血泊中、依然在一抽一抽的阿强身旁议论纷纷。
一个守卫蹲下探了探鼻息，抬头报告：“队长，还有气儿，没死透！”
带队的小头目冷笑一声，踢了踢阿强软绵绵的身体：“命还挺硬！抬走！李博士最近正缺个意志坚定、耐折腾的‘优质素材’呢，这废物总算还有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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