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内部排查锁定疑犯，信任崩塌痛彻心扉
上海外滩的流光溢彩，衣香鬓影，如同一个被精心封装在水晶球里的幻梦，遥远而不真实。当林薇乘坐的车辆驶离那片象征着权力、资本与欲望的顶级名利场，窗外的景象逐渐被寻常的街灯、晚归的行人和飞驰而过的货卡车所取代时，那种几乎要将她脊椎压垮的无形压力，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遍布心岸的、冰冷的疲惫与狼藉。
车内一片死寂。新聘请的两位保镖，山鹰与猎犬，一左一右坐在前排，身形如铁塔般沉默稳固，他们的存在带来安全感，却也无声地提醒着现实的血腥与残酷。林薇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李哲恶毒的嘲讽、程磊冰冷的施压、周慕白莫测的深沉、赵明纯粹的关切……还有那些来自四面八方探究、评估、轻蔑的目光，如同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
喉咙深处那熟悉的干痒再度袭来，她忍不住掩口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这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前排的猎犬不动声色地将车窗降下一条细缝，让夜间微凉的空气流通进来。
“林总，直接回酒店吗？”司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不，”林薇睁开眼，眼底的疲惫被一种更坚毅的东西驱散，“去公司。”
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车子拐向薇澜上海临时办事处的方向。尽管已是深夜，那里的灯，必须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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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处所在的写字楼大多楼层已漆黑一片，唯有薇澜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如同黑暗海面上的一座孤岛。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咖啡浓香、打印机墨粉以及无形焦虑的气息扑面而来。团队里的核心成员几乎都在，没有人下班。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愤怒，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惶然。
发布会惨败、舆论围攻、对方卑劣的庆祝……这一整天的经历，对这些大多还很年轻的团队成员来说，不啻于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洗礼。
“薇姐！”助理小刘第一个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眼圈还是红的，显然刚哭过，但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依赖，“您回来了……没事吧？”
运营总监、市场经理、法务专员……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此时此刻，她就是这支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队伍唯一的主心骨。
林薇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将外滩带来的那身冰冷华服般的压力彻底抖落，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异常冷静的、近乎锐利的神情。
“我没事。”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今天有事的是薇澜，是在座的每一位。”
她走到办公室中间，没有坐下，而是站着，环视众人。
“李哲用最下作的方式，‘拿’走了我们的东西，还反过来泼了我们一身脏水。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等着我们趴下，或者……像程磊希望的那样，跪下去求一份施舍。”
她的话像冰冷的刀，剖开血淋淋的现实，没有任何粉饰。有人低下头，有人握紧了拳头。
“但是，”她话锋一转，音量并未提高，却注入了一种钢铁般的意志，“我们不会趴下，更不会跪下。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和他们走的就不是一条路。他们追求的是最快的利润，最炫的效果，至于这背后付出了什么健康代价，他们不在乎，甚至可以故意掩盖。”
她想起了赵明的话，想起了那本书里触目惊心的数据。
“而我们，追求的是健康与美丽的真正统一。这条路很难，会很慢，会触犯很多既得利益者，所以他们会用最凶狠的方式扑上来，想咬死我们。今天发生的一切，不是偶然，是我们选择这条路的必然代价！”
团队成员们的眼神开始变化，从惶惑、委屈，逐渐凝聚起不甘和愤怒。
“所以，收起所有的委屈和眼泪。”林薇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张脸，“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是战斗的时候。他们打了我们一拳，打得很疼。但我们不是沙包，我们是战士。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一拳，十倍、百倍地打回去！”
她停顿了一下，让话语中的力量充分渗透。
“而反击的第一步，就是搞清楚，那一拳是怎么那么精准地打到我们要害的！”她的声音骤然变冷，“我们的配方，我们的核心数据，是怎么到了李哲手里的？！”
办公室内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个问题，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早已盘踞在每个人心底，此刻被林薇毫不留情地拎了出来，暴露在灯光下。
内鬼。
这个所有团队最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回避的可能性，被摆上了台面。
“张博，”林薇看向研发总监，“你是最早赶到现场的。除了明显的破坏，有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细节？哪怕再微小。”
张博推了推眼镜，脸色凝重地摇头：“对方非常专业，戴了手套鞋套，用了强干扰设备，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物理痕迹。那个‘Z’字标记，更像是故意留下来羞辱和挑衅我们的。”
“监控呢？安保公司那边最终报告出来了吗？”林薇看向运营总监。
“出来了，结论很无奈。干扰源无法追踪，对方对大楼结构和监控盲点了如指掌。保安中的是某种高纯度麻醉气体，醒来后记忆模糊，无法提供有效线索。”运营总监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看似毫无破绽。
林薇沉默了片刻，眼神幽深。她走到白板前，拿起笔。
“外部线索暂时受阻，那就从内部开始。”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所有能接触到核心研发区权限的人，列出名单。从研发部开始，扩展到行政、It支持、甚至近期进入过的保洁。”
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内部排查，意味着怀疑的种子将撒向每一个人，信任的基础将开始动摇。但没有人提出异议，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必须要经历的阵痛。
名单很快列了出来，十几个名字。
“从现在开始，成立内部调查小组。我亲自负责。张博、李建明（法务）、还有你，小刘，协助我。”林薇点了名，“记住，调查的目的是找出真相，保护公司，而不是无端猜忌。一切以证据为准。”
她特意叫上助理小刘，既是工作需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
“第一步，交叉核对时间线。案发当晚，名单上的每一个人，确切的行踪，谁能证明，有无异常。”林薇下达指令，“李律师，你负责以法务角度询问，获取初步口供。张博，从技术层面复核每个人的系统登录记录、门禁卡使用记录，哪怕一次最微小的异常访问都不能放过。小刘，你协助整理所有资料，并留意任何……与往常不同的细节反馈。”
任务分配下去，机器开始冰冷地运转。成员们各自领命，心情沉重地开始工作。
林薇坐回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却没有关上门。她需要听到外面的动静，感受到那种紧张而压抑的氛围。她打开电脑，调出公司内部的权限日志系统，目光在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上扫过。
第一个被带来问话的是程序员小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有些腼腆的年轻男孩，技术能力很强，是核心代码的编写者之一。他显然有些紧张，双手不停地搓着。
“王浩，放松点，只是例行询问。”李律师语气平和，“本月15号，也就是案发当晚，下班后你都做了什么？在哪里？有谁可以证明？”
“我……我那天加班到大概九点半，和测试组的同事一起点的外卖，吃完就继续干活了。大概十一点左右走的。走的时候……研发部还有两个人在调试设备。”小王努力回忆着，“回家就打游戏了，线上队友可以证明时间。公寓楼电梯监控应该也能看到我回去。”
“系统显示你当晚十点零三分有一次针对备份服务器的高权限访问记录，能解释一下是做什么吗？”张博在一旁看着电脑屏幕，突然发问，语气技术化，没有情绪。
小王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十点零三？哦……我想起来了，是……是张总监您之前提过一个数据同步的小问题，我那天晚上想起来，就远程登录上去看了一下日志，就几分钟，确认没问题就退了。”
“为什么不在工作时间内处理？而且没有在任何工作沟通软件上报备此次访问。”张博追问。
“那天……白天太忙了，忘了。就顺手……我没想那么多。”小王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律师和林薇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解释，略显牵强，但并非完全说不通。技术宅有时确实会有些非常规操作。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先回去工作吧，想起任何细节随时可以来找我们。”李律师结束了问话。
小王如蒙大赦，赶紧离开了。
接下来是采购部的李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是公司的老员工。
“李工，15号晚上你在哪里？”
“我那天一下班就回家了。老婆孩子都可以作证。”李工回答得很干脆，甚至有些过于急切，“我家里老人生病了，最近天天都得按时回去照顾。公司人都知道。”
“但是我们核查了你个人的银行流水，”李律师的语气依旧平稳，却抛出了一颗炸弹，“发现在案发前三天，有一笔五万元的非正常入账，汇款方是一个与你没有明显商业往来的个体户账户。你能解释一下这笔钱的来源吗？”
李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起来：“那……那是我一个远房表哥还我的钱！好早以前借给他的，他……他最近做小生意赚了点钱就还我了！这……这跟我公司的事有什么关系？”
“请不要激动，我们只是核实每一个疑点。你表哥的联系方式方便提供一下吗？我们需要核实一下。”李律师步步紧逼。
“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李工激动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我在公司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因为一笔私人汇款，你们就怀疑我偷公司东西？那是要坐牢的！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他的反应异常激烈，甚至可以说是失控。
“李工，冷静。只是例行核实。”林薇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如果你没问题，核实清楚对你反而是好事。提供一下联系方式吧。”
李工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林薇，眼神里充满了委屈、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惊慌。最终，他颓然坐下，报出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冤枉”、“寒心”之类的话。
问话结束后，李工几乎是踉跄着走出去的。
“他的反应过大。”李律师低声道，“即使冤枉，这种激烈程度也有些异常。那笔汇款，很可疑。”
林薇默然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内心却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李工是公司老人，家境并不宽裕，老人看病需要钱……如果是他，动机似乎说得通。但这种可能，让人心头发沉。
调查进行了几个小时，问话了一个又一个员工。有人坦然，有人紧张，有人不满。办公室外的公共区，气氛降到了冰点。同事们彼此之间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审视和距离感，一种信任被撕裂的痛楚无声地弥漫开来。
最后，轮到了林薇的行政助理，小刘。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人。
“小刘，别紧张。”林薇亲自开口，声音放缓了些，“只是了解一下情况。15号晚上，你说你母亲急病复发，回了苏州老家。具体是什么情况？老人家现在好些了吗？”
“好……好多了。”小刘的声音细若蚊蚋，“就是……老毛病，高血压，突然晕倒了，我弟弟打电话给我，我……我就赶紧回去了。”
“几点接到电话的？怎么回去的？到家大概几点？”李律师接着问。
“大概……晚上八点多接到的电话。我……我打了辆顺风车回去的。到苏州家里……快十一点了吧。”小刘的回答有些含糊， timeline 并不清晰。
“我们调取了园区周边的治安监控，”张博的声音响起，冰冷的技术数据再次成为利刃，“在一个距离园区入口三百米左右的高清摄像头里，晚上九点十七分，拍到了你走进了一家名为‘蓝湾’的咖啡馆。而根据顺风车平台记录（我们依法申请调取），你名下账号当晚并无前往苏州的订单。你名下银行卡也没有当晚相应的打车支付记录。”
轰隆！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不仅让小刘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血色尽失，就连林薇的心也猛地一沉，攥紧了手。
“小刘，”林薇的声音干涩无比，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撒谎？”
“我……我……”小刘的嘴唇剧烈颤抖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林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晚上……确实是去了咖啡馆……但……但我不是……我没有……”
她语无伦次，慌乱得几乎要崩溃。
“你去见了谁？”林薇逼问，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想起之前小刘就有过行踪闪烁、偶尔接到神秘电话就避开人的情况，当时只当是小姑娘谈恋爱，并未深究。
“我……我不能说……”小刘痛哭失声，整个人蜷缩起来，“林总，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公司的事……我真的没有偷资料……”
“那你为什么撒谎？!”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心和怒火，“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明明在上海，却骗我说回了苏州！还在那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这一刻，被信任之人欺骗的痛楚，远比李哲的挑衅、程磊的施压更让林薇感到窒息和冰冷。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想起她平日里的细心、体贴和努力，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背叛感席卷了她。
“说话！你去见了谁？！”林薇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山鹰和猎犬在门外立刻警觉地投来目光。
小刘被吓得浑身一颤，哭得更厉害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重复着“我不能说”、“对不起”。
所有的间接证据，行踪的谎言，异常的情绪反应，都像一把把冰冷的锁，一环扣一环地锁向那个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可能性。
林薇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那股熟悉的咳意再次凶猛袭来，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林总！”李律师和张博连忙上前。
小刘也惊恐地抬头，想要过来，却被林薇抬手止住。
林薇撑着桌子，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她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冰冷与绝望。
她看着小刘，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李律师，张博，”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带她出去。暂停她的一切工作，收回所有权限。在事情没有彻底查清之前，她……不得离开上海，随时配合调查。”
这不是最终定罪，却是最严厉的隔离审查。
小刘如遭雷击，瘫软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绝望地看着林薇，喃喃道：“林总……信我……”
但林薇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只留下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背影。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咳嗽，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信任狠狠撕裂的剧痛。
张博和李律师面色沉重地将失魂落魄的小刘带离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一刹那，林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手扶住冰冷的玻璃窗。窗外，是上海无边无际的璀璨灯火，繁华，却冰冷彻骨。
内鬼……竟然可能是离自己最近、自己最不曾设防的人？
这个念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绞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信任，在这一刻，崩塌得彻彻底底。
而她知道，这场内部的撕裂与煎熬，远比外部的任何明枪暗箭，都更加残酷，更加痛彻心扉。
夜，深得望不见底。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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