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的入口隐藏得很好。
在两块巨大山岩的夹缝中，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将入口遮得严严实实。
若不是有地图标注，就算走到眼前也未必能发现。
韩十三拨开藤蔓，侧身进去。
孤狼扶着沈星魂紧随其后。
缝隙很深，走了约莫三丈，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洞顶高约两丈，宽五丈，深不见底。
洞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地面平整，角落里堆着些木箱和麻袋。
最重要的是，洞里有光。
不是火光，而是嵌在洞壁上的几颗夜明珠。
珠子不大，发出的光也不强，但足以照亮洞内大部分区域。
“程毅倒是会找地方。”韩十三扫视四周，走到一个木箱前，打开。
里面是些干粮、水袋，还有几件干净的衣物和几包药。
沈星魂靠坐在洞壁旁，脸色依旧苍白。
她腿上的伤口经过重新包扎，血止住了，但疼痛丝毫未减。
孤狼递给她一个水袋，她接过，小口喝着。
韩十三从另一个木箱里翻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洞中央的一个石坑。
坑里堆着干柴，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火光升起，洞内顿时暖和了许多。
“在这里休息两个时辰。”韩十三看了眼洞外，天色已近黄昏，“天黑后出发。”
他走到沈星魂身边，蹲下检查她的伤口：“伤你的那些人，除了眼睛变红，还有什么特征？”
沈星魂想了想：“他们说话……声音很怪，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嘶哑，含糊。”
“而且他们似乎感觉不到痛，我刺中一个人肩膀，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更凶猛地扑过来。”
“还有吗？”
“他们身上……”沈星魂努力回忆，“好像有股味道。很淡，但闻着让人头晕，像是什么药草燃烧后的烟味。”
韩十三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秋如是给的那幅地图，摊在地上。
火光映着地图上的红点蓝线，他的目光在几个位置间移动。
“你在想什么？”孤狼问。
“我在想，这些人会不会和二十年前的黑衣人有关。”
韩十三缓缓道，“秋如是说，当年攻入凌家庄的黑衣人，也是不怕痛，不怕死，像是失去了神智。而且他们身上也有印记。”
他看向孤狼：“你后颈的印记，能不能让我再看看？”
孤狼沉默了一下，转过身，撩起头发。
火光下，那个拇指大小的印记清晰可见。
颜色比皮肤略深，呈暗红色，形状确实像一朵扭曲的花，花瓣蜷曲，花蕊处有几个细小的、像是文字又像是符号的纹路。
韩十三凑近仔细看了很久，眉头越皱越紧。
“看出什么了？”沈星魂也好奇地看过来。
“这不是胎记。”韩十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这是烙印。”
“烙印？”
“用特殊药物混合金属粉末，在皮肤上烫出的印记。”韩十三的手指在印记旁虚划。
“你看这边缘，虽然已经和皮肤长在一起，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烫伤的痕迹。”
“而且这颜色……不是天生的色素沉淀，是药物渗入皮肤留下的。”
孤狼的手摸向印记，指尖传来的触感确实和周围皮肤略有不同，微微凸起，质地更硬。
“谁会在我身上烙下这种东西？”他声音冰冷。
“不知道。”韩十三摇头，“但从手法看，做这件事的人，精通药理和人体经络。”
“烙印的位置正好在后颈第二节和第三节脊椎之间，这是控制全身神经的关键节点之一。”
“如果烙印时用了某种药物，很可能会影响……”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影响神智，影响痛觉，甚至影响记忆。
孤狼想起了狼王的话——“你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也想起了自己偶尔会做的噩梦——梦里总是一片血红，有惨叫声，有刀光剑影，还有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
但他从来看不清那些人的脸。
“有没有办法去掉？”他问。
“很难。”韩十三沉吟道，“烙印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强行去除会伤到脊椎神经，轻则瘫痪，重则丧命。”
“而且，如果这烙印真的和某种药物有关，贸然去除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顿了顿：“不过，也许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办。”
“谁？”
“药王孙不语。”韩十三道，“他是当世药理第一人，对各种奇毒秘药了如指掌。如果他还在世的话……”
“他在哪里？”
“不知道。”韩十三摇头，“二十年前他就失踪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隐退了。”
“但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会在这北邙山附近。”
“因为他当年和凌绝尘是至交，你父亲出事前，曾托他研究过什么东西。”
线索又绕回了北邙山。
孤狼不再说话。
他走到火堆旁坐下，将饮血刀横放膝前，闭目调息。
腿上的刺痛还在，但已经习惯了。
他现在更需要的是恢复体力，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沈星魂靠在洞壁上，也闭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韩十三则走到洞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但他知道，这种寂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洞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
山林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暗。
韩十三熄灭火堆，洞内重新被夜明珠微弱的光照亮。
“该走了。”他轻声道。
孤狼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
沈星魂也挣扎着站起，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但走路还是有些踉跄。
三人收拾妥当，正要离开，韩十三忽然停下。
他走到洞壁一角，那里堆着几个麻袋。
麻袋很普通，装的是粮食和药材，但他注意到，其中一个麻袋的位置有些不对劲——它比其他麻袋更靠里，而且袋口没有扎紧。
韩十三走过去，打开袋口。
里面不是粮食，也不是药材。
而是一叠信。
信纸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最上面一封信的信封上，写着三个字：
凌绝尘。
韩十三的手微微一颤。
他拿起那叠信，走到夜明珠下。
孤狼和沈星魂也围了过来。
信有七封，按时间顺序排列，最早的一封是二十二年前，最晚的一封是二十年前——正是凌家庄出事前一个月。
韩十三拆开最早的那封。
信的内容很简短，是凌绝尘写给程毅的，大意是感谢他帮忙调查某件事，并提到自己最近在研究家传的一本古籍，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地脉和煞气的知识，觉得可能与北邙山的异变有关。
第二封，凌绝尘说古籍里提到了一种古老的秘术，可以将地脉煞气转化为某种力量，但需要特殊的媒介。
他怀疑有人在暗中进行这种尝试。
第三封，他说自己可能被人盯上了，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监视凌家庄。
第四封，他提到了“那些眼睛会变红的人”，说他们似乎是受人操控，但幕后黑手藏得很深。
第五封，他说自己找到了线索，指向北邙山深处的一个山谷。
他决定亲自去查探。
第六封，是他出发前一天写的。
信里说，如果自己回不来，请程毅照顾他的孩子。
他还提到，给孩子取名叫“凌寒”，希望他能像寒冬中的孤狼一样，坚韧、顽强地活下去。
孤狼——或者说凌寒——看着那个名字，手指微微收紧。
最后一封，没有日期。
信很短，只有两行字：
“程兄，我发现了真相。但这真相太可怕，我不能说。”
“如果我死了，毁掉衍象盘，永远不要让它落入任何人手中。还有，小心……”
信到此戛然而止。
“小心”后面是什么，永远没人知道了。
韩十三放下信，脸色凝重。
“看来程毅一直保存着这些信。”他缓缓道，“但他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也许他也没想到我们会来这里。”沈星魂道，“或者，他还没来得及说。”
孤狼拿起那封提到“凌寒”的信，看了很久。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二十年来，他只知道自己是“孤狼”，是狼王口中的“孽种”，是没有过去、只有仇恨的复仇者。
但现在，他有了名字。
凌寒。
“这些信，能说明什么？”他问。
“说明你父亲早就察觉到了危险。”韩十三道，“而且他调查的方向，和我们现在的方向一致——北邙山深处的那个山谷。”
他顿了顿：“也说明，那个山谷里藏着的，可能就是你父亲所说的‘可怕的真相’。”
洞内一时寂静。
夜明珠的光在信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那些泛黄的字迹仿佛带着二十年前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走吧。”韩十三收起信，“答案就在前面。”
三人再次出发。
这一次，他们走得很沉默。
山洞的出口在另一侧，是一条狭窄的暗道，蜿蜒向下，通向山谷的方向。
暗道很暗，只能勉强看清脚下。
韩十三走在最前，孤狼扶着沈星魂走在中间。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亮光。
不是自然光，而是火把的光。
还有说话声。
韩十三停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贴紧洞壁，凝神倾听。
声音是从暗道出口处传来的，隔着一层藤蔓遮挡，听得不太真切，但能分辨出至少有四五个人，正在交谈。
“……确定是在这一带？”
“错不了。楼主给的地图标注得很清楚，那个山洞就在附近。”
“可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入口。”
“继续找。楼主说了，程毅那老东西在这里藏了东西，可能是关于山谷的重要线索。”
听风楼的人。
他们也在找这个山洞。
韩十三回头，朝孤狼和沈星魂做了个手势——后退。
三人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退到暗道的一个拐角处，那里有一处凹陷，勉强可以藏身。
刚藏好，出口处的藤蔓就被拨开了。
两个青衣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第一百六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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