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目光如炬，紧盯着瘫软在地的刘青山，继续追问：“刘青山，你之后可曾再见过胡大彪？他失踪前后，你可发现刘氏有何异常？”
刘青山忍着臀部的剧痛，龇牙咧嘴地摇头：“回大人，没……没再见过。第二天一早，我就自己先走了。胡老大说他还想再‘盘桓’两日……之后……之后就再也没他的消息了。小人当时只以为他腻了那村妇，自己走了，也没多想……至于刘氏有没有异常，小人当时就走了，实在不知啊大人！”
包拯微微颔首，话锋突然一转，切入关键：“刘青山，本府再问你！你是如何进入纪府当差的？据本府所知，纪府门禁森严，你一个外地商人，并无特殊背景，何以能在短短数年内升至管事？”
这个问题似乎戳中了刘青山最深的恐惧，他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极度挣扎的神色，眼神闪烁，冷汗涔涔而下。他看了看堂上威严的包拯，又似乎想到了纪府那深宅大院的可怕，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咬了咬牙，豁出去般说道：
“回……回大人……当年……是纪府老夫人身边一个极得信任的老嬷嬷，主动找到的小人……”
“主动找你？”包拯眉头紧锁，“所为何事？”
“她……她答应小人，只要小人答应为他们办一件事，就让小人进纪府当差，每月给五两银子的高额月钱！还许诺……两年之后，就提拔小人做小管事，月钱涨到十两！”刘青山的声音带着哭腔，“小人……小人当时就是个穷跑商的，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两银子……十两月钱啊！财帛动人心……小人……小人一时糊涂，就……就答应了……”
包拯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雷霆：“她让你办何事？！为何偏偏找你？！”
刘青山吓得一哆嗦，抬起头，与包拯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对视了一眼，瞬间如坠冰窟，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
“她……她让小人想办法接近王家庄的刘金朵，打听……打听出她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她那个大儿子的学业情况、品行如何！还有……还有刘金朵本人的为人做派，以及她后来生的那对双胞胎儿子的人品行为……事无巨细，都要汇报！”
“而且……”刘青山的声音充满了恐惧，“那老嬷嬷明确告诉小人，此事必须隐秘，万一将来被人发现，所有事情都必须由小人一力承担！绝不……绝不能牵连到纪府和老夫人！如果……如果事情闹得太大，无法收场……小人……小人就需要……以死谢罪！”
堂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冷酷无情的要求惊呆了！
刘青山涕泪横流：“不过……不过他们也承诺，如果小人真的到了那一步……小人的家人和儿女，会得到……得到两千两银子的安家费……”
两千两！买一条命！还要自己主动去死！这是何等冰冷而残酷的交易！
包拯强压着怒火，追问道：“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向纪府汇报刘氏母子的情况？”
“是……是的，大人……”刘青山哽咽道，“小人进了纪府后，借着采买或休沐的机会，时不时会去王家庄附近转悠，暗中观察，或者花钱从村民那里打听消息……然后定期向那位老嬷嬷汇报……”
“那你此次被本府传来过堂，回去之后，要如何向你的主子交代？”包拯的问题直指核心，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只见刘青山听到这话，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挣扎起来，不顾伤势，“噗通”一声再次重重跪倒在地，对着包拯“砰砰砰”地磕起响头，声音凄厉地哀求：
“包大人！青天大老爷！救命！救命啊！您一定要救救小的！小的……小的回不去了啊！这次过堂之后，我再回纪府，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我说没说实话，说了多少，都是一个下场！灭口！他们一定会杀我灭口的！”
他抬起血糊糊的额头，眼中满是绝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还好……还好小人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家当，足够他们娘儿几个过后半辈子了……孩子们也大了，不用我操心了……刚才……刚才在大人传唤我来的时候，小人就预感不妙，已经让我心腹伙计赶紧给我那妻儿们送了信和盘缠，让他们立刻远走高飞，再也别回京城了！”
“大人！”他死死盯着包拯，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人能不能活下来，就全靠您了！这些事情，真的都是老夫人让我干的！小人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棋子啊！”
到了这个时候，刘青山为了活命，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开始疯狂吐露他所知道的纪府秘辛：
“老夫人……老夫人也是没办法！纪老爷……虽说官居二品，但他那三个嫡出的儿子，个个都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惹是生非！其中有一个，前两年还……还得了个说不出口的花柳病！身子早就垮了！”
“老夫人眼看纪家下一代无人能支起门面，家道中落就在眼前，这才……这才想起了十几年前被赶出去的那个孩子……就是季未然！她让我一直关注着，尤其是那孩子的学业。”
“尤其在听到那孩子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之后，老夫人心中更是欢喜，觉得这孩子是个读书的料，或许能重振纪家门楣……”
“但是！”刘青山话锋一转，“这些年，我汇报上去的，关于刘氏和那对双胞胎儿子的为人做派……尤其是那刘氏生活不检点、荤素不忌的行为……让老夫人非常恼火！觉得这样的母亲和家庭环境，会玷污了纪家的血脉，将来就算认回来，也是丢人现眼！”
“自从去年，那刘氏异想天开，想替大公子求娶一个普通商户女儿开始，老夫人就更是觉得这女人眼皮子浅，会耽误孩子的前程！她……她就暗示过我，让我想办法……把这娘三个‘除掉’！”
刘青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鬼魅般令人毛骨悚然：“我当时……我当时劝住了老夫人。我说大公子刚刚考取秀才，眼看前途无量，如果此时母亲暴毙，他便需要守孝三年，耽误科举，得不偿失。不如等到公子功成名就，外放做了官，离得远了，再悄悄把刘氏除掉……到时候，主家再适时施恩，把他调回京城，认祖归宗，岂不更好？更稳妥？”
“老夫人当时……当时被我忽悠过去了，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可哪知道……前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老夫人又旧事重提，催问我办得怎么样了……小人……小人一直在犹犹豫豫地推脱……还没敢下手……”
“然后……然后就出了现在这档子事！王有金兄弟死了，刘氏也投井了！小人……小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老夫人等不及了，另外派人做的？还是真的就是意外巧合？！”
刘青山再次磕头，哭求道：“包大人！我是真的不能再回去了！您行行好！不行……不行您把我下大牢吧！您随便判我个两年三年的！让我在牢里安安生生地躲两年风头，避避祸吧！求您了！”
听到他这匪夷所思的请求，连我们这些在外面看热闹的都不由得哑然失笑。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有人上赶着求包青天判自己坐牢的！
然而，笑过之后，却是深深的寒意。纪府老夫人这盘为了家族前程而下的大棋，其冷酷、算计与无情，令人脊背发凉。刘氏母子的悲剧，似乎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
包拯的面色无比凝重。案件查到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一桩普通的乡村命案，牵扯出了官宦人家的阴私、人性的极度丑恶和一桩可能存在的、由高高在上的老夫人主导的谋杀！
真相，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正在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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