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姐弟争吵后,方鹏和方离便再没面对面说过话。卓园不去了,父亲那里也各找借口推脱,连科研所经费的事都僵着——方鹏纠结着要不要先低头,认个错,哄着总会计师先拨款,再慢慢跟她算那些“账”;方离则铁了心,没看到实实在在的成果前,一分钱都不肯松口。
这天,方鹏正对着文件出神,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科研所教导处打来的,语气急冲冲:“方市长,得开除霍尘!这科员太不服管,工作安排全当耳旁风!”
方鹏皱了眉。霍尘是市里引进的人才,人事安排轮不到他插手,可对方既然告到他这里,总得问个究竟。他让方湖去把人叫来。
此时的霍尘正在上课,黑板上写着“二十一世纪之光”,嘴里讲的却是生物医学工程的新兴学科,从生物技术、生物科技,到生物科学、生物信息,再到合成生物、微分子……天南地北,漫无边际。
她本就没把握讲好这课,干脆放话:“不喜欢的可以走,去听自己爱听的。”生物系本就是转系率最高的,经她这么一说,后排几个学生悄悄溜了出去。
方湖就是这时走进教室的。他穿着深色西装,身姿笔挺,在满是书本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霍尘抬眼瞥见他,停下讲课:“方先生,你走错地方了。”
方湖站在门口,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霍小姐,请带您的电脑,跟我走一趟。”
霍尘心里咯噔一下。她努力回想今早的事:小米手环准时在八点叫醒她,厨房冰箱里剩的培根,配着实验室白鼠吃的面包,煎了个农学生养的鸡下的蛋;昨夜导师退回的论文,被她发挥“穆仁义”特长,用自然学科那套“广泛又不确定”的思维改得面目全非——改之前她还是唯物主义,改完倒觉得自己更适合去修行。刚才讲课的间隙,她还在查佛教圣地,峨眉还是五台山,哪个更适合静修。
“我犯了哪条?”她一边拔电脑线,一边嘟囔,“我专门研读过中国法典,民事上还是自由人吧?”
方湖没接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学生们见这阵仗,都停下笔看她。霍尘拎着电脑包,尽量装作镇定,可走到教室门口时,后背还是渗出了汗——八年本博连读,原计划二十五岁毕业,如今毕业遥遥无期,倒先成了“问题科员”。
方鹏的办公室冷气开得足,霍尘刚进门就打了个寒颤:“好冷。”
方鹏抬眼瞥了她一下,示意方湖关空调:“坐。”
霍尘把电脑包往桌上一放,直截了当:“找我什么事?总不会是上课不专心吧?”
方鹏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听说你没把家传家宝全献给国家?”
“私人藏品,祖上旧物,不违法。”霍尘梗着脖子,“难不成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教导处告你不服管教,不汇报行踪。”方鹏翻开文件夹,慢悠悠地说,“还说你讲课‘内容涣散,误导学生’。”
霍尘笑了,带着点自嘲:“我本就不是科班出身,讲生物工程跟讲修行似的,是挺涣散。”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哦,他们是不是看到我电脑桌面了?”
那是张她在国外大学的毕业照,背景是红砖墙,她穿着学士服,笑得没心没肺。昨晚改论文累了,没关界面就睡了,今早急匆匆赶来上课,也忘了关。
“黑客侵入你微博,你的行踪早被扒得差不多了。”方鹏把一叠打印纸推给她,上面是她在峨眉、五台山的打卡照,“你倒是会找地方。”
霍尘的脸有点热。那些地方是她查资料时顺道看的,想着论文要是再通不过,干脆去修行算了。
“八年读博,原计划二十五岁毕业,现在……”方鹏没说下去,语气里带点无奈,“你就打算这样混下去?”
“不然呢?”霍尘的声音低了些,“导师说我论文‘像玄学’,退回来八回了。发挥‘穆仁义’特长改完,倒觉得自己真该去修行——唯物主义解决不了的,说不定唯心能行。”
办公室里静了会儿,空调关掉后,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斑。
方鹏忽然问:“高校代课的非全日制学生,还有特岗助理,是不是挺难?工资少,租房远。”
霍尘愣了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想起那些学生,有的白天打工,晚上来上课,笔记本电脑屏幕裂了都舍不得换;有的助理住在郊区,每天要坐两小时公交来实验室。
“山儿青,鱼儿流,白云山上葵花影……”她忽然哼起句歌,是曾外祖母常唱的,“我曾外祖母的田园梦,早被水泥高楼埋了。前年有只白鹭从南方回来,找不到旧窝,在楼顶上盘旋了三天,飞走了。”
方鹏没接话,看着她。
“我不须要阁下帮忙。”霍尘站起身,拎起电脑包,“要是没别的事,我还得回去改论文——这次争取把‘玄学’改成‘科学’。”
方鹏点头:“村民那边,我已经让人和他们沟通了,不会再找你麻烦。”他指的是上次山民骚扰她的事。
霍尘拉开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方鹏正望着窗外,不二市的高楼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片钢铁森林。她忽然觉得,这人或许也和那只白鹭一样,困在某个地方,想飞,却找不到方向。
“电脑记得关界面。”方鹏忽然说,没回头。
霍尘应了声,轻轻带上了门。走廊里的风带着阳光的温度,吹得她头发轻轻晃。她摸出手机,给导师发了条消息:“论文改好了,这次保证唯物。”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笑了笑——或许,强力纠错的不只是论文,还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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