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鹏看着方湖一脸茫然，笑了笑：“封城了，家里人自然在养心斋。”他顿了顿，语气淡了些，“方离的孩子有点感冒，好在救回来了。”
他喜欢孩子，却不喜欢方离的儿子——多半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孔莲西。这些天，方鹏总故意支使孔莲西：一会儿让他给婴儿冲奶粉，一会儿叫他洗尿布。小舅子作威作福，姐夫却不敢推托。孔莲西早想找份正经活，哪怕去图书馆管档案，可凭方鹏在不二市说一不二的地位，偏不给他安排，明摆着针对。
“我想买套房。”孔莲西憋了许久，终于说。
方鹏抬眼，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像在看个傻子：“你忘了不二市的房价？”
“多少？”
“每平方米一个亿。”
孔莲西怪叫起来：“你害我呀！”
“所以叫你慎重考虑。”方鹏慢悠悠地答，指尖敲着桌面。
孔莲西累得想打人，被方鹏一带，肥硕的身子“咚”地摔倒在地。“方鹏！你是陆震廷的养子，敢打我？”他吼着，眼里却发怵。
方鹏掏出手绢擦了擦手，随手丢在他脸上：“你再敢提陆先生，我叫你一辈子见不到孔威。”
孔莲西最怕这个——他最疼儿子孔威。他慌忙拽下手绢，声音软了：“陆先生……他们说你把他囚禁在养心斋了。方离生产后，我半年没见他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他早把不二市的防疫款转给方离了。”
“起来。”方鹏的语气温和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孔莲西爬起来，嘴里嘀嘀咕咕：“一家子古灵精怪，喜怒无常……”
“你嘀哝什么？”方鹏抬眼，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
孔莲西缩了缩脖子，活像条受惊的狗，再不敢作声。
下午，方湖喊张姨：“先生想吃藕泥，您做些送楼上来。”
张姨刚走，方湖就犯了浑——他是农村出身，见花园里的花不顺眼，竟把花全拔了，翻了地，种上青菜黄瓜，连爬藤的架子都支好了，摆在那儿等着藤蔓攀上来。
“方湖！”方鹏见助理闯了祸，先拽着他跑了。方离刚生产完，哪有力气追？两人早溜到了白鹭滩。
滩上的草地软乎乎的，几只灰腿长脚的白鹭正低头啄食。“先生，您知道不？鹭鸶跟白鹭不是一种。”方湖蹲下来，指着远处的鸟，“俺老家常见，白鹭的腿更细些。”
方鹏笑了，笑声在滩上荡开。方湖愣了愣：“先生，您笑起来……挺好看的。”
“别贫。”方鹏拍了拍他的肩，眼里却带着暖意，“你嫂子放心你，才不跟着来。”他拾起块石头，往水里一扔，“咚”的一声，白鹭扑棱棱飞起，翅膀在阳光下闪着白亮的光。“有些情分，不用天长地久，懂就行。”他望着鸟群，轻声说，“等这事了了，我带她来这儿。”
方湖知道，先生说的“她”，是那位总在科研所忙碌的霍博士。
回卓园时，撞见孔莲西正抱着儿子哄。小家伙咿咿呀呀地抓他的胡子，孔莲西脸上难得有了笑。见了方鹏，他的笑僵在脸上，慌忙把孩子递给保姆。
“小舅子，我……”
“收拾东西，去邻市看大门。”方鹏打断他，“乡村正缺人手，你去待阵子。”
孔莲西急了：“那我妻儿……”
“方离和孩子在养心斋，饿不着。”方鹏看着他，“你不是想买房？先去挣点本钱。”
孔莲西咬着牙，却不敢反驳——他最清楚，这小舅子说得出做得到。“我会记着你的。”他憋了半天，挤出一句。
“大男人说这话，不肉麻？”方鹏把一个包袱丢给他，“里面有几件换洗衣物。”
孔莲西接过包袱，手指攥得发白。走到门口时，方离抱着孩子出来，低声叮嘱：“好好干，别惹事。”
他回头看了眼儿子，小家伙正睁着圆眼望他，忽然“咯咯”笑了。孔莲西的鼻子一酸，转身快步走了——他这辈子，活得像条狗，可只要能多见儿子几眼，这点委屈，忍了。
方鹏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对身旁的方湖说：“他也就这点念想了。”
方湖没说话，想起下午拔花种青菜的事，挠了挠头：“先生，方离姐要是问起花园……”
“就说我让种的。”方鹏望着白鹭滩的方向，夕阳把云染成了橘红，“青菜比花实在，不是吗？”
风穿过廊下的灯笼，晃出细碎的响。有些往事，像拔了又种的地，看似翻篇了，根却还在土里——比如陆先生的去向，比如孔莲西的隐忍，比如他自己，终究还是成了那个“说一不二”的掌权者，活成了当年最不喜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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