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住宅的晨光总是来得滞重,透过老旧的窗棂洒进客厅,落在积了薄尘的地板上,连暖意都带着几分平淡的荒芜。方鹏蜷在沙发里,裹着厚重的毛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抗排异药物的困倦感压得他眼皮发沉,可胸腔里翻涌的烦躁与不甘,又让他辗转难安。
厨房传来铁锅碰撞的轻响,母亲系着褪色的围裙,正弯腰熬煮汤药,白雾顺着锅盖缝隙漫出,裹着苦涩的药香,弥漫了整间屋子。她年过花甲,鬓角爬满白发,脊背也有些佝偻,自从方鹏术后卸任回家静养,便从老家赶来照料,每日里洗衣做饭、熬药炖汤,耗尽心力只盼他能好好养身体,可这段日子的相处,却只剩无尽的摩擦与怨怼。
“药熬好了,趁热喝吧。”母亲端着药碗出来,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语气里满是试探的温和。她清楚儿子的脾气,术后这些日子,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暴躁易怒,动辄翻脸,连一句温和的话都难得说出口,她只能处处迁就,生怕触到他的逆鳞。
方鹏掀了掀眼皮,瞥了眼碗里深褐色的汤药,眉头骤然拧紧,语气不耐:“放那儿,等会儿喝。”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梦里的权柄荣光,还有现实里的狼狈落差,连闻着药味都觉得烦躁,哪有半分胃口。
母亲站在一旁,没敢再多说,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藏着难掩的心疼与无奈。从前的方鹏,虽忙于工作,却也算温和孝顺,偶尔回家探望,总会陪她聊聊天,问问家常,可自从卸任回家,他便整日沉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寡言,浑身是刺,连眼神都带着阴鸷的戾气。
过了半晌,汤药渐渐凉透,母亲忍不住又劝:“药凉了就没效果了,快喝了吧,对你身体好。”
这话像是点燃了引线,方鹏猛地抬眼,眼底翻涌着暴戾的情绪,声音陡然拔高:“烦不烦?说了等会儿喝就等会儿喝!你天天盯着我吃药吃饭,跟监视犯人似的,就不能让我清静会儿?”
母亲被他吼得身子一颤,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委屈:“我不是监视你,我是为你好啊。你这身体金贵,术后得好好调理,要是落下病根,往后日子怎么过?”
“日子怎么过不用你管!”方鹏猛地起身,胸腔里的心脏因情绪激动隐隐发闷,却仍难掩怒火,“我以前叱咤风云,管着一座城的大小事务,什么时候用过人天天盯着?现在不过是生了场病,就成了废人,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
他的话像刀子似的扎进母亲心里,母亲红着眼眶反驳:“谁把你当废人了?我只是心疼你!你以前拼事业不顾身体,现在好好养着有什么不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那些风光日子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你懂什么!”方鹏怒极反笑,语气里满是嘲讽,“你一辈子守着老家那片小地方,根本不懂什么叫权柄,不懂从云端摔下来的滋味!我曾经站在高处,被万人敬仰,现在却要困在这破房子里,天天喝着苦药,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他越说越激动,随手挥落茶几上的水杯,玻璃杯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水花溅了满地,也溅湿了母亲的裤脚。母亲看着满地狼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哽咽着说:“我是不懂你的权柄,可我懂日子要好好过。你现在这样自暴自弃,发脾气摔东西,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打拼吗?对得起捐心脏给你的人吗?”
提到那颗陌生的心脏,方鹏浑身一僵,眼底的怒火瞬间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愧疚与烦躁。梦里那些掠夺异星、漠视生命的画面骤然翻涌上来,他攥紧拳头,指尖泛白,胸口的闷痛愈发强烈,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别跟我提这些!”他低吼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色厉内荏,“我不想听,你给我闭嘴!”
母亲抹了把眼泪,看着他偏执又痛苦的模样,心里又疼又气,终究是没再说话,默默蹲下身,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指尖被锋利的碎片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她盼着儿子能走出阴影,接纳平凡,可他却始终困在过往的荣光里,被执念裹挟,连仅剩的亲情都肆意消耗。
屋子里陷入死寂,只剩方鹏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母亲捡拾碎片的轻响。阳光渐渐移开,客厅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像极了此刻母子间的氛围,冰冷又压抑。
中午做饭时,母亲煮了清淡的青菜豆腐,端上桌时,只是默默摆好碗筷,没再像往常一样劝他多吃点。方鹏坐在桌前,看着碗里寡淡的饭菜,心里的烦躁又涌了上来,却没再发作,只是扒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
“怎么吃这么少?再吃点吧。”母亲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却没了往日的温和,只剩疲惫。
方鹏摇了摇头,起身走到阳台,望着窗外低矮的房屋与稀疏的树木,眼底满是茫然与不甘。他想起从前的日子,出门有专车接送,吃饭有专人安排,身边簇拥着下属与同僚,何等风光。可如今,只剩这满室的清冷与亲情的疏离,连一顿安稳的饭都吃不安生。
傍晚时,老街坊张婶来串门,手里拎着一篮新鲜的蔬菜,笑着跟母亲寒暄:“大姐,听说小鹏在家养病,我给送点自家种的菜,新鲜得很,让他补补身体。”
母亲连忙笑着道谢,热情地招呼张婶进屋坐。方鹏听到声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身走进卧室,反手锁上了门,连一句招呼都不愿打。
张婶看着紧闭的卧室门,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低声问母亲:“小鹏这是还没缓过来啊?其实卸任也没什么,平平安安过日子挺好的。”
母亲勉强笑了笑,叹了口气:“唉,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慢慢来吧。”
送走张婶后,母亲敲了敲卧室的门:“小鹏,张婶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连门都不开?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做太失礼了。”
“我不想见外人,以后别让他们来家里!”卧室里传来方鹏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戾气。
母亲站在门外,眼底的失望彻底漫开,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你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日子总要过下去。你要是一直这样,迟早把身边的人都推开,到最后只剩你自己。”
卧室里没了声响,母亲默默转身离开,心里的凉意越来越重。她知道,儿子的执念太深,短时间内难以改变,往后的日子,或许只剩无尽的摩擦与疏离,这份亲情,终究会在日复一日的怨怼里,慢慢冷却,直至消散。
夜色渐浓,屋子里一片漆黑,母亲没开灯,独自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月光,眼泪无声滑落。方鹏躺在卧室的床上,辗转难眠,梦里的荣光与现实的落差反复交织,让他痛苦不堪。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困在执念里多久,更不知道,这份仅剩的亲情,还能经得起多少次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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