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地带的时间失去了意义。
没有昼夜交替,只有永恒弥漫的、来自秩序领域边缘的惨白微光,以及岩缝深处能量乱流偶尔迸发的、转瞬即逝的诡异色泽。空气凝滞而冰冷,带着一种抹去一切生命气息的“洁净”感,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对这片逐渐成型的“神国”的亵渎。
临时营地的深处,最大的岩洞被改造成了简陋的指挥所兼医疗区。微弱的光源来自几盏依靠地热或残存化学电池驱动的应急灯,映照着岩壁上扭曲的阴影和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重伤员的呻吟已经被压制到最低,不是因为他们好转了,而是因为伤痛和绝望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气力。
林凡坐在岩洞角落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背靠着冰冷的岩壁。他的左臂依旧包裹着,垂在身侧。右手中,则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块从岩壁上剥落的、内部闪烁着微弱磷光的矿石碎片。
他闭着眼,仿佛在休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全部的意识,都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沉入了左臂深处那片被秩序光束灼伤后的、冰冷而诡异的“虚无”。
三天了。
自从撤入裂隙地带,秩序领域的扩张速度虽然因地形和能量乱流而有所减缓,但那种步步紧逼的、如同冰川移动般的压迫感从未消失。灰白色的“平整”边缘,最近处距离他们最外围的警戒哨已不足两公里。预计中十二小时的喘息期,因为地形干扰延长到了三天,但这三天,同样也是绝望缓慢滋长的三天。
人员损失、物资匮乏、士气低迷……这些现实问题如同绞索,一点点收紧。
但林凡关注的,是另一个层面。
他的意识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左臂的伤处。那里感觉不到血肉,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空”。秩序的力量如同最顽固的毒素,盘踞在那里,持续地排斥、净化着一切非秩序的存在。他左手印记原本活跃的混沌与衍化之力,被压制到了最深处,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然而,就在这片秩序力量占据绝对上风的“虚无”中心,林凡却隐约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脉动”。
那不是混沌的躁动,也不是秩序的冰冷。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难以定义的东西。仿佛是在秩序与混沌激烈对抗、双双湮灭后的“灰烬”中,诞生出的一点全新的、懵懂的“存在”。它似乎同时具备着秩序的“结构”与混沌的“变化”,却又两者皆非。
林凡试图用意识去引导、去沟通这丝脉动,却如同用手指去捕捉流水,总是徒劳无功。它似乎自有其成长的节奏,缓慢、坚定,不受外界干扰。
就在他即将再次放弃尝试、将意识抽离时——
那丝脉动,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有力!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难以形容的能量,从那“虚无”中心渗出,沿着左臂那些被秩序力量侵蚀出的“裂缝”,逆流而上!
这股能量所过之处,并没有修复龟裂的皮肤,也没有驱散盘踞的秩序之力。相反,它如同最狡猾的渗透者,悄然融入了那些秩序力量之中。
奇迹般的变化发生了。
左臂上那一片片被灰白色“净化”的区域,颜色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改变。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的灰白,而是泛起了一丝丝极其淡薄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银灰色光泽。仿佛冰冷的石膏被注入了极细微的金属粉末。
同时,林凡感觉到,那些原本如同附骨之疽、持续带来刺痛与麻木的秩序侵蚀之力,其“敌意”似乎……减弱了?不,不是减弱,而是其“净化”与“抹除”的绝对指向性,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偏移。
它依然存在,依然强大,但似乎不再将林凡的整个左臂视为必须立刻清除的“污点”,而是……某种可以暂时“兼容”或“观察”的……“异常结构”?
左臂的知觉,恢复了一丝。
虽然依旧冰凉,虽然依旧无法自如活动,但至少,他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岩石表面的粗糙触感,而不再是彻底的虚无。
更重要的是,随着这丝脉动的跳动和那股奇异能量的渗出,林凡脑海中那些被厚重理性冰层隔绝的记忆与情感,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冲刷。
冰层并未融化,但其“隔绝”效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幅画面,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闯入了他的意识:
不是混沌古神的癫狂碎片,也不是冰冷的数据推演。
而是许多年前,废土上一个普通的黄昏。年幼的他,和父亲一起,蹲在一个用废旧零件拼凑成的简易灶台前,看着父亲用生锈的罐头盒煮着一锅糊状的食物。父亲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满是油污和伤疤的脸上,露出一个疲惫却温暖的笑容,说了句什么。具体话语已经模糊,但那份在绝境中依然努力维持的、属于“人”的温度与羁绊,却如同穿越时空的暖流,瞬间击中了此刻冰冷理性的林凡。
“咳……”林凡猛地睁开眼,右手捂住了胸口,一阵突如其来的、陌生而尖锐的悸痛席卷了他。那并非肉体伤痛,而是一种深埋在理智之下、几乎被他遗忘的……情感的回响。
他银灰色的眼眸中,冰冷的计算光芒剧烈波动,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与“困惑”。
“首领?”守在岩洞入口处的侯健立刻察觉到了林凡的异常,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担忧,“您没事吧?是不是手臂又……”
林凡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深呼吸了几次,强行将胸口那陌生的悸动压下,重新让理性占据主导。但那一闪而过的温暖与刺痛,却如同刻痕,留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包裹的布料下,似乎隐约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秩序白光的银灰色光泽在皮肤下流转。
“侯健,”林凡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或者说,是理性框架下,多了一点“人”的气息,“我们还有多少‘规则干扰’装置的残骸或者备用零件?尤其是核心的能量共鸣晶体和规则编写回路。”
侯健愣了一下,没想到林凡会突然问这个,迅速回忆:“战前生产了十七套标准型,战斗中消耗和损毁了十四套。撤入裂隙时,回收了三套严重受损的残骸,其中两套的核心晶体破裂,只有一套的共鸣晶体还算完整,但编写回路烧毁了超过百分之七十。另外,技术组在清理废墟时,还找到了一些从早期实验型号上拆下来的、性能不稳定的旧零件。”
“足够了。”林凡站起身,虽然左臂依旧无力,但整个人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少了一些绝境困兽的冰冷,多了一点……专注于“解决问题”的沉静,“把那个还算完整的核心晶体,以及所有能找到的旧零件,还有汉森博士战前关于‘规则干涉’与‘秩序力场初步分析’的所有资料,全部送到我这里来。另外,让技术组状态最好的三个人过来。”
“首领,您这是要……”侯健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秩序的力量在‘净化’我们,”林凡的目光投向岩洞外那片惨白的光芒,“但纯粹的‘抵抗’或‘逃离’在绝对力量差距下,最终只会走向灭亡。我们需要找到另一种方式。”
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指尖虚点向自己的左臂:“我的左手,被秩序所伤,但似乎……也在产生某种‘适应’或‘异变’。虽然还不明了,但这或许是一个契机。秩序之力并非无敌,至少,在面对某些‘特例’时,它表现出了……不完美的‘兼容性’。”
他看向侯健,银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如果我们不能从外部打破这秩序的牢笼,或许,可以尝试从内部……去‘理解’它,甚至,利用我们自身的‘异常’,去找到存在于其规则体系中的‘缝隙’。”
侯健听得心头震撼。理解秩序?利用秩序缝隙?这想法太过大胆,甚至有些疯狂。但看着林凡那虽然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以及他左臂包裹处隐约透出的、不同寻常的微光,侯健心中那股近乎熄灭的希望之火,又被点燃了一丝。
“我马上去办!”侯健重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林凡重新坐回石头上,用右手轻轻按在包裹着的左臂上。掌心下,那丝新生的、奇异的脉动,还在微弱而持续地跳动着。
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汉森博士曾经传授给他的、关于规则层面干涉的基础理论,以及左手印记吞噬锈蚀、古神力量时,他亲身感受到的那些规则冲突与转化的模糊体验。
秩序,混沌,衍化……
也许,生路不在对抗,而在……演化。
就在林凡沉浸在新的思路中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岩洞外传来,伴随着罗霆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首领!南面观察哨报告!有情况!”
林凡立刻睁眼:“说。”
“不是内城方向!是东南方!峡谷更深处,靠近‘禁区’边缘的方向!”罗霆语速很快,“观察到小规模的能量闪光和……疑似载具移动的痕迹!而且,能量特征……不像锈蚀帝国,也不像内城秩序!是……是灵能!高度活化的植物系灵能反应!”
青木墟?!
林凡眼中精光一闪。
在这个秩序降临、锈蚀退却、龙渊濒临绝境的时刻,远在东方、一直与龙渊保持着若即若离关系的青木墟,竟然出现在了附近?
是敌?是友?还是……另一个变数?
林凡站起身,看向东南方的岩壁,仿佛要穿透厚重的岩石,看到那片未知的灵能闪光。
秩序的铁幕已然落下,混沌的低语在深渊回响。
而现在,代表“生命”与“自然”的第三股力量,似乎也悄然伸出了触角。
这片废土北方的裂隙之地,正变得越来越“热闹”。而林凡知道,他必须在这三方乃至更多方力量的夹缝中,为龙渊,也为自己,走出一条生路。
他活动了一下依旧麻木但已有知觉的左臂,感受着其中那丝新生的、奇异的脉动。
也许,这不仅仅是伤势的异变。
也许,这是一把钥匙。
一把可能打开秩序枷锁,也可能释放更可怕存在的……危险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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