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随手将剩下的大半串烤鱼塞到身旁萨乌罗巨大的手掌里。
“听你的意思，是打算组建一支‘新的海军’，还是一支反世界政府的军队？”
“我和他们有本质的区别！”多拉格立刻反驳，“我追求的是解放，不是为了取代旧的统治，建立新的统治！”
“可你选择的路径，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维恩懒洋洋地靠着墓碑，那轻松的语调，却像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多拉格的信念核心。
“归根结底，你还是想依靠武力来制定新的规则。”
他抬起手，掌中瞬间凝聚成一道纤薄的冰刃。
他用这冰刃在空中轻巧地划出两道平行的白痕。
一道，他随意地点向远方，象征世界政府。
另一道，他点向了面前的多拉格。
“你现在筹划的武力革命，底层逻辑是：‘我信奉的理想，比你执行的强权更正确，因此我有权用武力推翻你’。”
“但是，请你告诉我，”维恩直视多拉格的双眼，“由‘正确’理念所赋予的权力，难道就不是权力了吗？”
“别忘了青之国。他们的国王，最初何尝不是将‘为了子民’挂在嘴边？最终呢？在利益面前，还不是与世界政府勾结，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国民！”
多拉格的脸庞彻底失去了血色，攥紧的拳头甚至在微微颤抖。
“那你告诉我！除了拿起武器，我们还能做什么？！难道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像奥哈拉的学者们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吼。
“我可没说要放弃武力。”
维恩耸了耸肩，指尖的冰刃瞬间化作绚烂的冰花，消散在空气中。
“关键在于定位。”
“武力，是用来‘打破旧规则枷锁的工具’，而不该是‘构建新规则体系的借口’。”
“你应该运用武力，向全世界宣告一个真理：‘任何人都无权肆意剥夺他人的自由！谁敢这么做，就必须准备好承受反击！’”
“而不是站在高处，对着下面的人说：‘来，听我的，我用我的武力来保护你们。’”
他伸出手指，指向湖边那些为守护知识而挥洒汗水的巨人。
“萨乌罗请求他们帮助运书，是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共同‘守护’遗产，而不是邀请他们来‘管理’这片废墟。”
“你的军队，正确的角色，应该是‘所有反抗者最坚实的后盾’，而非‘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新领袖’。”
“当人们鼓起勇气反抗时，你为他们扫清最强大的敌人。”
“当他们渴望自己决定未来时，你最好的选择是尊重，而非指手画脚。”
维恩摊开双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即便你的革命军完成了使命并解散，这片大海上的人们，依然敢于、并且懂得如何运用自身的力量，去扞卫他们与生俱来的自由——到了那时，才算真正的胜利。”
“因为，从根本上说，没有人渴望被统治。”
“哪怕，是打着‘正义’旗号的统治。”
湖畔，死寂一片。
多拉格呆立在原地，他眼神中坚定炽热的光芒瞬间溃散，在巨大的冲击下混乱地试图重聚，却再也拼不回原先那完整的图景。
他一直秉持的信念之路，在维恩这番话面前，轰然崩塌。
革命的终极目标难道不是建立一个更完美的秩序？
还是说是让每一个个体，都获得守护自身的力量与觉悟？
“打破规则……而非建立规则……工具……而非借口……”
贝加庞克更是两眼放光，手中的笔在本子上疯狂舞动，嘴里念念有词。
“打破规则而非建立规则……武力是工具而非借口……这才是最先进的社会模型！对！对！天啊！维恩先生，你简直是一位天生的哲学家！”
良久，多拉格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在维恩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维恩先生……您的见解，彻底照亮了我前路的迷雾。我过去的想法，确实过于简单和幼稚了。”
“能否恳请您加入我们革命军？”
“并非以战斗员的身份，而是作为指引我们思想与方向的‘导师’！我们需要您的智慧！”
“啊？？？”
维恩举着烤鱼的手臂僵在半空，嘴角的弧度瞬间凝固，轻松的表情也被尴尬所取代。
他刚才纯粹是听不惯对方那套逻辑，习惯性地毒舌了几句，压根没想过会被人当成什么人生导师。
他感觉耳朵尖都在发烫,尴尬地挠了挠头，连忙后退两步，用力摆手。
“别！千万别！我当不了什么导师！”
“我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海贼，人生理想就是看乐子，顺便找机会打世界政府的脸，可没兴趣管理什么组织、指导什么革命！”
贝加庞克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凑了上来，眼中闪烁着狂热。
“那至少跟我回实验室做一次全面检测！就抽一小管血！让我仔细研究一下你的血统因子！我用我的科学信誉担保，绝对安全无痛！”
“这个更不行！”
维恩转身就往湖边跑，生怕晚一秒就会被这两个执着到可怕的男人缠上。
“我去帮海尔丁他们搬书了，晚点还要帮萨乌罗他们运书回艾尔巴夫！忙着呢！没空！”
萨乌罗看着维恩难得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了看这边一脸失落的多拉格和贝加庞克，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跌雷嘻跌雷嘻……”
笑声在奥哈拉的废墟上空回荡，驱散了几分阴霾。
晨雾散去，阳光洒在湖面漂浮的典籍上，也洒在这群为了“自由”与“真相”而萍水相逢的人身上。
他们的道路或许截然不同，但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只是，没人注意到。
多拉格望着维恩逃跑的背影，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
而贝加庞克的笔记本上，除了密密麻麻的理念记录，还多了一行小字。
“目标：说服维恩同意研究。”
“备选方案：用顶级食材制作的烤鱼进行诱惑。（待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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