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的血渗入忠义堂前的泥土，腥气未散，但盘龙坞上空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似乎终于被这惨烈的结局捅开了一个口子。阳光彻底驱散了连日阴霾，刺眼地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新生希望。
所有帮众，无论之前属于哪一派，此刻都聚集在演武场上，目光复杂地望着高台。那里不再有虎皮大椅，只有临时搬来的一张硬木大案。凌天翼站在案后，素净的深色劲装洗去了血污，肩头的绷带洁白刺眼。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澈而坚定，脊梁挺得如同他手中那杆刚刚立起的、象征着蛟龙帮权柄的黑色蛟旗。
徐长老等几位元老肃立两侧，神色凝重中带着期许。冷月和我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她是这场权力更迭的见证与背书，而我，更像一个即将抽身离去的旁观者。
“诸位弟兄！”凌天翼开口，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股沉静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昨夜至今，盘龙坞经历了一场浩劫。金鳞倒行逆施，勾结妖邪，几将我蛟龙帮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幸赖诸位忠义弟兄同心协力，拨乱反正，才未使奸人阴谋得逞！”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带着伤、眼神疲惫却依旧站在这里的汉子，语气沉痛：“我凌天翼，受老帮主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今日在此立誓，必承义父遗志，重整蛟龙帮，绝不让悲剧重演！”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自今日起，蛟龙帮废黜旧规三条！”
“一，废‘血贡’之规！不得再以活人试验邪术，违者，杀无赦！”
“二，废‘私掠’之规！不得再劫掠往来商旅、屠戮无辜百姓，违者，依情节轻重，断指、逐帮，或……以命相抵！”
“三，废‘暗渠’之规！断绝一切军火、禁物走私，过往参与此道者，自首悔过，可从轻发落；再犯者，严惩不贷！”
三条新规，如同三把快刀，狠狠斩向金鳞时代留下的毒瘤。台下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有震惊，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长久压抑后终于看到光明的释然和激动。
“早该如此了！”
“老子早就不想干那伤天害理的事了！”
“跟着凌帮主，走正道！”
凌天翼抬手，压下喧嚣，继续道，语气缓和了些许，却更显真诚：
“同时，立新章五款！”
“一，护漕安民！我等立足运河，当以护航保商为己任，收取合理费用，保船只平安，护沿岸百姓！”
“二，整训帮众！汰弱留强，严明纪律，操练武艺水战，非为欺压，而为自保，为护我水道安宁！”
“三，抚恤死难！凡昨夜为拨乱反正而死伤的弟兄，其家小由帮中奉养！凡被金鳞、无尘所害的帮众及无辜百姓，尽力寻其亲眷，予以补偿！”
“四，清理污秽！即日起，封锁后山禁地，由徐长老带队，彻底清理虫巢邪物，绝不留后患！”
“五，与官府约！”他看向冷月，朗声道，“蛟龙帮愿与六扇门及地方官府约定，自此循漕运法规，不行非法之事，但求一方平安，也请官府明察秋毫，勿使忠良含冤！”
此言一出，更是表明了与过去彻底割裂的决心，也给了底层帮众一个相对安稳的预期。
“我等愿遵帮主号令！”徐长老率先躬身，声音洪亮。
“愿遵帮主号令！”台下众人，无论原先派系，此刻大多心悦诚服，齐声呼应，声浪震天。
冷月上前一步，对凌天翼微微颔首：“凌帮主深明大义，六扇门自当禀明上官。望蛟龙帮言出必行，好自为之。”
大局已定。
我看到凌天翼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一队人由徐长老带领，准备进入后山；一队人负责清点坞堡损失，登记抚恤名册；一队人开始修缮被破坏的设施，清理血迹……
盘龙坞，这台曾经锈蚀、沾染血腥的庞大机器，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被注入新的规则和活力，试图重新走上正轨。
我站在阳光下，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里的风波似乎平息了，但我知道，于我而言，这只是一个段落。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座被封锁的后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钻心痋”的根源，《御痋心经》的秘密，还有金鳞临死前嘶吼的“山河”……这些，才是真正牵引着我的谜团。
盘龙坞的新生，是凌天翼的责任。而我的路，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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