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如墨，雨停后的山村万籁俱寂，只有屋檐偶尔滴落的水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指挥部里，油灯被刻意调暗，光线昏黄，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王飞坐在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最终采纳了丽媚的提议，但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丽媚的清白，更是他自己的判断力。
“消息已经按计划放出去了。”张明远低声汇报，他刚刚亲自安排了几个“可靠”的战士，在看似隐蔽的角落“无意中”透露，医护员林梅（丽媚）情绪崩溃，可能在天亮后招供重要情报，上级考虑将其转移至区大队进一步审查。
“看守安排好了吗？”王飞问，目光锐利。
“明哨两人，暗哨四人，交叉监视柴房所有出入口。我亲自带队。”张明远顿了顿，“队长，如果……如果丽媚同志真是被冤枉的，这个诱饵计划，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王飞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跳动的灯焰。危险？他当然知道。但身处旋涡中心，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他，丽媚，甚至张明远，此刻都在刀尖上行走。
与此同时，柴房内的丽媚，正经历着内心的煎熬。她蜷缩在角落，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诱饵计划是她提出的，但当真置身于此，那种孤立无援、被昔日同志怀疑审视的感觉，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必须信任王飞，信任组织，但“雀鸟”的存在，像一根毒刺，让她无法完全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丽媚精神一振。这是约定的信号之一，但含义模糊，可能是预警，也可能是行动指示。她无法判断这声音来自同志，还是敌人。
几乎在猫头鹰叫声响起的同一时刻，指挥部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声音不大，像是手榴弹在密闭空间内引爆，紧接着是几声急促的枪响和呐喊！
“保护队长！”
“有刺客！”
“在那边！追！”
指挥部瞬间大乱。
柴房外的明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吸引了注意力，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朝指挥部方向张望。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另一个明哨身体猛地一震，喉咙处多了一枚小巧的弩箭，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而那个张望的哨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从阴影中窜出的黑影用匕首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暗哨的枪声立刻响起，目标是那两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刺客。交火瞬间爆发。
柴房内的丽媚心脏狂跳。敌人的行动如此迅猛、精准，调虎离山加上声东击西，完全符合“夜枭”的风格！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制造混乱，趁乱行事！
就在这时，柴房那看似坚固的后墙，几块土砖被悄无声息地挪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个蒙着面、身形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手中握着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直接对准了丽媚！
“别动，‘雀鸟’同志，该上路了。”来人的声音经过刻意压低，模糊难辨。
丽媚瞳孔猛缩。灭口！敌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你们……到底是谁？”丽媚一边缓缓后退，一边试图套话，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对方，寻找着任何可供识别的特征。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刺客显然训练有素，不为所动，手指扣上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枪响从洞口外传来！刺客持枪的手腕应声爆出一团血花，手枪掉落在地。他惨叫一声，难以置信地回头。
只见张明远带着两名战士从洞外阴影中冲出，枪口还冒着青烟。原来，王飞和张明远早已料到敌人可能会有暗道之类的后手，提前在柴房外围布下了第二层埋伏！
“拿下！”张明远厉喝。
那刺客见事不可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不顾手腕伤势，猛地扑向丽媚，另一只手寒光一闪，赫然是另一把匕首，直刺丽媚心口！竟是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
丽媚虽惊不乱，长期战场救护练就的反应让她侧身闪避，同时一脚踢向对方膝弯。但刺客动作极快，匕首擦着她的肋骨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砰！”又是一声枪响。
张明远果断开枪，子弹精准地射入了刺客的后心。刺客身体一僵，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外面的枪声也渐渐停歇，显然另外的刺客也已被解决或击退。
张明远快步上前，扶住脸色苍白、肋下渗血的丽媚：“丽媚同志，你没事吧？”
丽媚摇摇头，忍着疼痛，急切地道：“快！王队长那边……”
她的话音未落，指挥部方向突然传来了王飞洪亮而沉稳的声音，透过扩音筒传遍了整个驻地：“刺客已被击溃！各单位保持警戒，按预定方案清查各自区域！重复，刺客已被击溃！”
听到这个声音，丽媚和张明远都松了口气。王飞没事。
张明远立刻安排人清理现场，检查刺客尸体。他蹲下身，扯下刺客的面罩，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面孔。搜索全身，除了武器，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队长，刺客身上很干净，都是生面孔。”张明远通过步话机汇报。
“把尸体抬过来。丽媚同志情况如何？”王飞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
“丽媚同志受了点轻伤，无大碍。”
当丽媚在张明远的搀扶下，再次走进指挥部时，发现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桌椅翻倒，墙上还有弹孔，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王飞站在地图前，脚下躺着两具黑衣刺客的尸体，他本人的胳膊上也缠着临时包扎的绷带，渗着血迹。
看到丽媚进来，王飞的目光落在她肋下的伤口上，眼神微动。
“队长，您受伤了？”丽媚关切地问。
“小伤。”王飞摆摆手，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刺客尸体（包括柴房那一具），脸色阴沉，“‘夜枭’小组，看来是下了血本。行动失败，立刻服毒自尽，没留一个活口。”他指了指指挥部里的两具尸体，他们的嘴角都残留着和白日那个假战士一样的痕迹。
“但他们还是失败了。”丽媚看着王飞，眼神明亮，“他们的行动坐实了内部有奸细，而且级别不低，否则不可能知道柴房外围的明暗哨布置，甚至可能知道第二条埋伏线的大致位置，所以才选择了挖掘暗道这种极端方式。”
王飞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指挥部里在场的每一个人——张明远、译电员小李、通讯兵小赵，以及另外两名核心参谋。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而带着惊疑。
“没错。”王飞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雀鸟’就在我们中间。而且，他（她）刚才一定在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甚至可能参与了指挥。”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信任的基石已经出现了深深的裂痕，猜疑像瘟疫一样在每个人眼神中无声蔓延。
丽媚忍着伤口的疼痛，挺直身体。诱饵计划揪出了“夜枭”的尾巴，也让“雀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下一步，就是如何让这只隐藏极深的“雀鸟”，在惊慌失措中，自己露出破绽。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但无形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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