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在苏家破院里完全荡漾开，一个更具体、更震撼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野火，瞬间烧遍了寒石村的每个角落——苏家那几垄“怪苗”结出的土疙瘩，产量高得吓人！
消息最先是从帮忙称量豆子的村民嘴里传出去的。
“俺滴个娘诶！苏家那豆子，一亩地怕是能收这个数！”一个参与称量的老汉伸出两根手指，又觉得不够，颤巍巍地再加了一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三百斤？不能吧？咱村最好的地，一亩豆子能收一百五十斤就顶破天了！”旁人根本不信。
“豆子算啥？”另一个刚帮着清点完土豆的村民挤过来，声音都变了调，“你们是没看见那些土疙瘩！就苏家院里那几口大缸，都快装不下了！个个拳头大，一窝少的五六个，多的十来个！俺粗略估摸了一下，就那几垄地收的，抵得上咱们种十亩野薯！”
十亩！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激起了滔天巨浪。村民们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怀疑，以及无法掩饰的羡慕和……一丝贪婪。
“十亩？吹牛不上税是吧？”
“真的！王老棍当时脸都绿了！站在苏家院里，盯着那些土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的天爷……这苏家到底是走了什么运道？还是真会什么仙法？”
破败的苏家小院，一夜之间成了寒石村最瞩目的焦点。几乎全村的人，有意无意地，都会绕到苏家附近，伸着脖子往那并不高的土墙里张望。当看到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豆捆，尤其是那几口散发着泥土气息、装满硕大土豆的大缸时，所有的怀疑都化为了实质的冲击。
“看见了没？真……真那么多！”
“那土疙瘩，真大啊……”
“这得吃多久啊？怕是吃到明年开春都吃不完吧？”
各种目光交织在苏家那扇简陋的木门上——有单纯羡慕的，有好奇探究的，有暗自盘算的，更有像李麻子之流，眼神里充满了酸溜溜的嫉妒和怨恨。
王老棍自然是坐不住的。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再次“莅临”了苏家小院，这一次，他连表面的客套都省去了不少，三角眼里的炙热几乎要将那些土豆点燃。
他围着那几口大缸转了一圈又一圈，伸手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土豆，在手里反复掂量，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表皮，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
“好……好啊！明远！”王老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明远，“你们苏家，可真是给咱们寒石村，立下大功了！”
苏明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里正言重了，不过是侥幸，山里的野种长得好了些。”
“侥幸？这能是侥幸？”王老棍提高声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产量，这品相！明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种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你们苏家，是不是还有什么秘方没拿出来？”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苏家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一直安静站在李慧心身后的苏晚晚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赵氏被王老棍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想往苏明德身后缩，被苏明德暗中扯了一下袖子才稳住。苏明义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被苏明远用眼神制止。
“里正，”苏明远语气平稳，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再次搬出，“确实就是山里的野种，晚丫头偶然发现的。许是咱们伺候得精心，这地又多年未种，肥力足，才长成这样。要说秘方，真没有。”
王老棍显然不信，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没有秘方？那这种子总能留种吧？明远啊，你也知道，咱们寒石村地薄粮少，年年青黄不接。如今有了这等高产的宝贝种子，合该拿出来，让全村人都受益才是！你放心，村里不会白要你们的，肯定给你们记头功，补偿也少不了你们的！”
他终于图穷匕见，将目标直指种子。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苏家人都明白，这些高产的土豆种子，是他们未来最大的依仗，一旦交出去，就等于将最大的筹码拱手让人。
苏晚晚悄悄拉了拉父亲的衣角。苏明远会意，沉吟片刻，开口道：“里正为民着想，我们理解。只是这种子今年也是头一回种，收成虽好，但能否留种，留种后是否还能有这般产量，都还未可知。不如这样，等我们今年试种留存的种子明年种下，确认无误后，再交由村里分配，如何？眼下，还是先处理好这些收成为宜，免得糟蹋了粮食。”
他这话合情合理，既没有一口回绝，留下了缓和的余地，又将时间推到了明年，为自己争取了宝贵的缓冲期。
王老棍盯着苏明远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苏明远神色坦然。他知道逼得太紧反而不好，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急切，干笑两声：“也好，也好！谨慎些是应该的。那这些土豆……”
“里正放心，”苏明远立刻接话，“这些收成，除了留下自家口粮和种子，剩余的，我们愿意优先卖给村里或者换些必需品，价格绝对公道。”
听到“卖”和“换”，王老棍脸色稍霁，只要苏家还愿意通过村里来处置这些粮食，他就还能施加影响。他点了点头：“成！这事咱们回头再细说！你们先忙着！”说完，又深深看了一眼那些土豆，这才背着手走了。
王老棍一走，院里的苏家人都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赵氏拍着胸口，后怕道：“吓死我了！刚才王老棍那眼神，跟要吃了咱们似的！”
苏明德忧心忡忡：“二哥，他这明显是盯上咱们的种子了，明年……怕是不好应付啊。”
苏明义闷声道：“怕他个球！种子是咱们的，还能硬抢不成？”
苏明远叹了口气，看向女儿：“晚晚，你怎么看？”
苏晚晚目光沉静：“爹，大伯，三伯，王里正不会轻易放弃。咱们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往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这些土豆，既是宝贝，也是祸端。咱们得尽快处理好，换成更稳妥的东西。”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光靠咱们一家，守不住太大的秘密，也挡不住太多的眼红。或许……可以适当让几户关系好的人家，也沾点光。”
苏明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家小院再次安静下来，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惊人的产量带来了温饱的希望，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潜在的危险。苏家人站在满院的粮食中间，喜悦之余，更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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