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崇并不气馁，隔日就会来上几趟，有时带把新鲜的青菜，有时是几条小鱼，东西不多，却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心意。
柳小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私下对云昭渺说：“姐姐，靳大哥真的挺好的。赵家这事还不知道怎么过去，要是以后有个依靠，也好啊。”
云昭渺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赵家的威胁像悬在头顶的刀，让她无暇顾及这些。
况且……
依靠？
她脑海里掠过另一个身影，心中一阵窒闷的抽痛。
如果他不是魔尊，或许，他们是有可能的吧？
…………
赵家来提亲的前一晚，月色黯淡。
云昭渺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用布巾蒙住大半张脸，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柳家小院。
夜风微凉，她穿梭在杏雨镇寂静的街道上，朝着镇东头最气派的赵府掠去。
根据靳尚崇打听来的消息，今夜赵家设宴，为那两位供奉的修士接风洗尘。
宴席就设在前院的花厅。
云昭渺借着树木和假山的阴影，小心靠近。
她伏在厅外一丛茂密的冬青后，透过枝叶缝隙朝里望去。
主位上坐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赵员外。
他身旁坐着个面色虚浮、眼袋深重的年轻男子，正殷勤地给左右两位客人敬酒。
那两位客人，一个面皮焦黄，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另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
正是胡、马两位修士。
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酒香混杂着菜香飘出来。
云昭渺耐心等着，看准时机，指尖微弹，两粒米粒大小、无色无味的药丸，借着夜风的掩护，落入胡、马二人面前的酒盏中。
入酒即化。
这是她从原主储物戒角落里翻出来的灵散丸，本是用来对付不听话的炉鼎，能在短时间内散去筑基期修士的灵力，药效持续一个时辰。
对付筑基后期，足够了。
胡修士似有所觉，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杯中酒液。
云昭渺的心提了起来。
“胡兄，怎么了？”马修士问。
胡修士凝神感应片刻，酒液中并无异样，他眉头微松，只当是自己连日奔波有些敏感，摇头笑道：“无事。赵员外这酒，后劲似乎不小。”
赵员外哈哈一笑：“仙师海量！来，再满上！”
两人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云昭渺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酒过三巡，赵文康脸上已带了醉意，他凑近两位修士，语气带着抱怨和不安：“胡前辈，马前辈，有件事……晚辈心里总是不踏实。”
“哦？赵少爷有何烦心事？”马修士拈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还不是柳家那丫头的事。”赵文康啧了一声，“我让人去透了话，说过两日就去下聘纳她做妾。可不知怎么的，我这右眼皮老是跳，心里也毛毛的。那柳家破落户，就一个病老娘和一个来投亲的表姐，照理说翻不起浪，可……”
胡修士放下筷子，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了几分调侃：“赵少爷这是近乡情怯？还是怕那小娘子性子太烈，降不住？”
赵文康脸上挂不住：“胡前辈说笑了！一个乡下丫头，我能怕她？就是、就是觉得有点邪性。那柳家表姐，我那天远远瞥了一眼，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那气度模样，不像寻常村妇。”
马修士不以为意：“能有什么邪性？再不一样，也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赵少爷若是实在不放心……”
他顿了顿，和胡修士交换了一个眼神。
胡修士接口，语气随意：“明日我们兄弟左右无事，便陪你走一趟。也让你赵少爷安安这颗心，如何？”
赵文康大喜，连忙举杯：“多谢二位前辈！有二位前辈压阵，那自然是万无一失！晚辈敬二位！”
“好说，好说。”胡、马二人笑着举杯，又将掺了药的酒喝了下去。
云昭渺见两人又吃了不少菜，喝了好几杯酒，不敢再多待，按原路退出赵府，身形没入黑暗中。
她快步往回赶，心中估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应该在明日赵家上门后不久。
届时两个修士灵力暂失，只剩下赵文康和几个家丁，就好对付多了。
回到柳家小院外，云昭渺正欲翻墙而入，门外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靳尚崇提着一个竹篮正准备抬手敲门。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云昭渺还保持着微微屈膝、准备跃起的姿势，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衣裳，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深夜出门散步的普通寡妇。
靳尚崇目光落在云昭渺这一身打扮上，瞳孔微微放大。
气氛凝固，尴尬弥漫。
云昭渺大脑飞快转动，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却见靳尚崇迅速垂下眼帘，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转过身，将手中的竹篮放在地上。
“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了，很快消失在巷子拐角。
云昭渺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个朴素的竹篮，又看了看靳尚崇消失的方向，抿了抿唇。
她走过去，提起竹篮，入手有些沉，揭开蓝布一角，里面是几个还温热的鸡蛋，还有一小包红糖。
心里五味杂陈。
她提着篮子，推开柳家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翌日，天色阴沉，压得人心里发闷。
刚过巳时，柳家那扇本就有些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狠狠踹开。
赵文康摇着把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还有昨日在宴席上见过的胡、马两位修士。
一个穿着红绿褂子、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媒婆，扭着腰跟在一旁，手里还假模假式地拿着块红手帕。
柳小荷正在院子里晾衣服，闻声吓得手里的木盆都掉了，湿衣服散了一地。
她脸色煞白，往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的云昭渺身后躲：“姐……他们来了！”
云昭渺拍拍她的手背，道：“别怕，按昨晚说好的，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找机会躲去娘屋里。”
柳小荷用力点头，眼里含着泪，却努力挺直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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