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穿透了广场上的喧嚣，精准的钻在了沈砚的耳朵里，让他全身一麻。
时间好像变慢了。沈砚踏上小路的左脚停在半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冻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转过身这个简单的动作，现在却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脖子很僵硬，视野开始缓慢的旋转，最后停在了一个点上。
几米开外，一个身影刚刚穿过人群，正静静的站着。
是江墨吟。
可……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江墨吟吗？
记忆里的女孩，总是穿着宽松的运动校服，扎着马尾或者丸子头，额角总有几缕汗湿的碎发。她的皮肤是小麦色，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充满了活力。
而眼前的这个人……
最先吸引沈砚目光的，是她那头酒红色的波浪长发，慵懒又时髦的披在肩上，衬得她露出的脖子和脸颊皮肤很白，晃眼。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将她高挑的身形衬得格外修长。裙摆下是一双纤细的小腿，踩着一双白色帆布鞋。整个人站在那里，带着一股清新的感觉，却又和周围的新生不太一样。
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光晕。中分的发型露出了她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脸部轮廓。她的五官好像也长开了些，比高中时更加精致。那双沈砚熟悉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先是震惊，随即被狂喜点亮，可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委屈地看着他，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她的鼻梁很挺，嘴唇是自然的红色，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就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目光。这是一种巨大的变化，从一个阳光的运动少女，变成了一个时尚又带着点清冷气质的美女。这种反差，再加上她根本不该出现在泽江大学这件事，狠狠的冲击着沈砚的思绪。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幻觉！肯定是这两天没休息好产生的错觉！他下意识的闭了下眼，再猛的睁开。
可她还在那里。
轮廓更清晰，色彩更鲜明，存在感更强了。
不是幻觉。
真的是江墨吟。活生生的，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泽江大学校园里。
为什么？
一个巨大的问号，伴随着一阵恐惧，在他空白的大脑里炸开。他像卡住了一样，拼命回想——前世的记忆很清楚，这个时间点，江墨吟应该已经在几百公里外的岱海体院了。那是她体育特长生该去的地方，是他坚信不会改变的事实！
所有的逻辑在这一刻都断了。难道……是自己的重生，真的引发了这么大的连锁反应？甚至改变了她的志愿，她的命运，把她重新扔回了自己的面前？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他努力维持的不干预原则，在这一刻成了个笑话。他以为自己跳出了棋盘，却发现自己还是个棋子，甚至他的重生，都可能是命运的新一步棋。
他想逃。一种本能的冲动，让他想立刻转身，离开这个让他失控的场景。可他的双脚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想开口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像被钉在原地的雕塑，任由那道目光将他凌迟。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故作镇定的面具正在寸寸碎裂。
在沈砚缓缓转过身的那一刻，江墨吟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她的呼吸也停了。
两个月的等待，六十个难熬的日夜。从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刻意疏远，到后来发信息石沉大海的焦虑，再到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下定决心要来泽大亲口问个清楚……所有的情绪，在他转过身，目光对上的这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她看着他。他真的在这里。比记忆里更高了，肩膀也更宽了，少了点少年气，多了几分青年的清俊。他新理的中分短发，让本就出众的五官更加清晰，眉宇间那份沉静里，似乎还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和疏离。
他好像……变得更帅了，但也更陌生了。这种陌生感，让她的心轻轻的疼了一下。
她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在宿舍楼下“偶遇”，在食堂排队时“碰上”，或者直接找到他的班级……她练过各种开场白，想带着点埋怨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或者假装平静的说一句“好巧”，又或者直接冲上去给他一拳。
可是，没有一种准备，能应对现在的情形。
当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所有的准备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该怎么笑，忘了准备好的台词，甚至忘了呼吸。胸口被一种又酸又胀的情绪填满，混杂着惊喜、埋怨、欣慰和愿望实现的满足感。
她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从他写满震惊的眼神里，确认自己的出现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冲击。这让她在委屈的同时，竟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平衡感——看，你也不是不在乎。
两个人，隔着几步远，陷入了无声的对视。阳光在他们之间流淌，空气好像凝固了。
广场上依旧吵闹，却好像离他们很远。他们只能看到彼此，只能感受到对方眼中那剧烈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江墨吟感觉自己的眼眶开始发热、发酸，视线里的沈砚开始变得模糊。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可这一用力，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泪珠毫无征兆的从她右眼滚落，划过脸颊，滴落在裙摆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小点。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砚也感到一阵酸涩直冲鼻梁和眼眶，视线迅速被水汽模糊。他狼狈的别开脸，想掩饰自己的失态，但泛红的眼圈和微微颤抖的下颌，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波动。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他们就这样站着，站在初秋的阳光下，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学校园里，相隔几步，一言不发。
却都已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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