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明王府书房内，烛影摇曳。
萧楚樾端坐于紫檀木大案之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沉沉地扫过垂手而立的两名心腹谋士，方声与卢秀。
“武宁侯府表面虽显颓势，但根基犹在，那楚洛书，先是握住了水乡丝绸命脉，又暗中操纵盐引，如今连瓷器生意也大半落入其囊中。更棘手的是，他竟搭上了四方镖局那条线。”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四方镖局网络遍布南北，若真让他们联起手来，这就不再是块硬骨头，而是快要成精了。”
坐在下首的方声闻言，瘦削的脸上掠过一丝精明的笑意，他微微前倾身体：“王爷所虑极是。不过，这做生意嘛，路途迢迢，车马劳顿，哪能事事顺遂，万无一失？”
他刻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缓缓道：“况且，那四方镖局的二当家沈不为，行踪飘忽，真正见过其本尊的人寥寥无几。武宁侯府那沈不为，谁又能百分之百断定，此沈不为便是彼沈不为呢？”
萧楚樾眉峰微挑，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前倾了少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听先生此言，似是胸有丘壑？”
“妙计不敢当，”方声谦逊一句，随即压低了声音，眼中锐光闪动：“属下确有一计，或可为我王府谋得先机，至少，也能给他楚洛书找些不小的麻烦。”
“愿闻其详。”萧楚樾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随之凝滞。
方声立刻起身，快步走到萧楚樾身侧，俯身凑近他耳边，用仅有两人可闻的音量，窸窣低语起来。
他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几点关键处更是反复斟酌。
只见萧楚樾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眯起的眼眸中寒光流转，如同暗夜中窥伺的猎豹。
待到方声言毕，退回原位垂手而立时，萧楚樾并未立刻表态，他缓缓靠向椅背，食指关节无意识地抵着下颌，似在权衡每一个细节。
片刻沉寂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
“虚实相间，移花接木……嗯，此计甚好。关键在于，那个‘影子’，必须找得稳妥，要让他自己都相信，他就是四方镖局的二当家。”
萧楚樾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卢秀：“卢先生，此事关乎讯息往来与人物查证，你需全力配合方先生，务求隐秘、迅捷。”
卢秀连忙躬身：“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
萧楚樾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算计更深：“不仅要让楚洛书疑神疑鬼，更要让四方镖局那头，也对这位突然活跃起来的‘二当家’心生芥蒂。一旦裂痕产生，便是我们的机会。方先生，此事便由你全权筹划，一应人手、银钱，尽管调用。”
“是！属下必不负王爷所托！”方声肃然应命，眼中闪烁着即将施展手段的兴奋光芒。
烛火“噼啪”轻响，爆开一朵灯花，映得萧楚樾眸中算计的光芒明灭不定。
方声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萧楚樾与一直沉默如石的卢秀。
卢秀此人，年约四旬，面容普通，是那种落入人海便再难寻见的样貌，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此刻正微垂着眼睑，盯着自己青布鞋尖前的一方地面。
“卢先生，”萧楚樾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似方才与方声议事时的锋锐，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平缓：“对方先生此计，你如何看？”
卢秀并未立刻抬头，只是微微躬身，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稳得不带丝毫波澜：“方先生之谋，奇正相合，若能成事，确可收奇效。虚实之道，在于令其自乱。”
萧楚樾指尖轻轻摩挲着紫檀木大案冰凉的边缘，似笑非笑：“哦？听先生之意，似乎尚有‘但是’？”
“王爷明鉴，”卢秀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萧楚樾：“此计之要害，在于‘影子’能否以假乱真，更在于四方镖局内部，是否真如外界所见那般铁板一块。沈不为行踪成谜，是性格使然，还是……另有隐情？
若镖局内部本就有隙，此计便是东风；若其上下齐心，此举恐如投石入水，涟漪过后，反令其更加团结，警觉倍增。”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再者，武宁侯府楚洛书，非是易与之辈。他能不动声色竭取诸多利源，心思之缜密，耳目之灵通，恐超我等预估。
嫁祸栽赃之举，须做得天衣无缝，若留下一丝破绽，以楚洛书之能，顺藤摸瓜，未必不能窥见幕后之手。
届时，恐非‘麻烦’二字可轻描淡写。”
萧楚樾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敲击桌面的指尖节奏微微发生了变化，显是听进了卢秀的话。
他深知卢秀性格谨慎，甚至可说是多疑，往往能从最坏处着眼，其意见虽不似方声那般奇诡泼辣，却每每能补足计划中的疏漏，乃是稳住局面的磐石。
“先生所虑，不无可能。”萧楚樾缓缓道：“楚洛书确是劲敌，四方镖局亦非善地。
然，世间事，岂有万全之策？若因惧其反噬便裹足不前，我明王府难道坐视其坐大，终成心腹大患？”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踱至窗前。
窗外夜色浓重，唯有廊下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斑。
“方声之策，乃攻心之计，求的是一个‘乱’字。而先生之虑，在于一个‘稳’字。”
萧楚樾背对着卢秀，声音低沉：“既要行险，便需有稳住阵脚的后手。
卢先生，方声在前谋划奇兵，你在后，则需为本王看住全局。
一应消息往来，尤其是关于四方镖局内部、关于楚洛书反应的蛛丝马迹，务必细细筛过，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那个‘影子’的底细，以及他身边所有接触之人，更要查得滴水不漏。”
卢秀深深一揖：“属下明白。王爷放心，讯息脉络之事，秀必亲自督办，绝不容半分差池。
此外，属下会另遣数路不起眼的人手，从旁侧探查四方镖局几位当家的日常喜好、人员往来，或能寻得些非常之径的契机，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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