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瞬拉长，凝固。
被打翻的玻璃杯在地毯上滚了半圈，停住。深色的水渍，迅速洇开，是地毯上一道丑陋的伤。
书房里，死寂。
比密室更可怕的死寂。
顾夜宸脸上表情瞬间抽空，那张神只雕琢似的俊脸，彻底冷下。眼里的火没烧出来，倒灌回去，凝成两点黑沉的寒。
他站直身体，一寸一寸的。
一个简单的动作，压迫感却几乎叫人窒息。空气稀薄，像被他周身的气场抽空。
苏言坐着，没动。
他看着顾夜宸，目光从那绷紧的下颌，落到衬衫袖口下攥拳凸起的青筋。
他想起顾夜宸第一次带他回这公寓，那时他反抗，被这个男人按在墙上，几乎窒息。他记得当时的恐惧，记得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无助跟颤栗。
又想起不久前，在那个冰冷的密室里，顾夜宸向他展示那些“藏品”时，脸上病态狂热的微笑。他记得那种被彻底物化，被剥夺所有尊严的绝望。
恐惧跟绝望，曾是他赖以呼吸的空气。
现在，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心里那块叫“情感”的地方，成了焦土。爱意依赖跟温情，甚至求生的本能，都在得知真相那刻烧光，连灰都不剩。
顾夜宸动了。
他动作不快，带着不容抗拒的毁灭性。伸手，一把抓住苏言头发，粗暴的把他从柔软沙发椅里扯了出来。
头皮剧痛。
苏言身体不受控的前冲，膝盖重重磕上冰冷大理石地板，一声闷响。
他被迫仰头，对上顾夜宸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眼。
“谁给你的胆子？”
男人声音低沉，字字句句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苏言没回答。
嘴唇被咬出血痕，铁锈味在口腔里散开。痛楚如此真实，又如此遥远。
这沉默像把火，彻底点燃了顾夜宸。
他手上加重力道，拖着苏言，像在拖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一路拽到书桌前。
苏言的身体摩擦着地毯跟地板，手肘和膝盖火辣辣的疼。
他被顾夜宸按在冰冷坚硬的书桌上，上半身被迫前倾，脸压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摆着陆风照片的相框就在眼前。
照片里，少年笑的灿烂，眼底是光。
“看着他。”顾夜宸的声音响在耳后，“你就是他的影子。一个影子，有什么资格反抗？”
“我给你的一切，我都可以收回。”
“我能让你活，就能让你死。”
他抓住苏言那只刚打翻水杯的手，狠狠按在桌面上，拿起了桌上的一把金属裁纸刀。
冰冷的刀锋贴上苏言手背。
“这只手不听话。”顾夜宸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说，我是该把它砍了，还是做成标本，放进你那个柜子？”
刺骨的凉意让苏言身体剧烈的一抖。
是生物本能的恐惧。
可脑子里，却不受控的闪过另一幅画面。
很久以前，他拍打戏，手背被道具划伤。晚上，顾夜宸发现那道伤口，皱着眉，一言不发的拿来医药箱，用棉签，一点点为他消毒，上药。
男人动作很轻，又专注，酒精棉碰到伤口时，他甚至对着手背吹了吹。
“疼吗？”他当时问。
苏言摇头。
他记得当时，心脏那一下微弱，不合时宜的悸动。
那一刻的温柔，是真实的吗？
不。
不是温柔。
只是艺术家在保养即将动刀的画布，是收藏家在擦拭即将入柜的藏品。
那个吻，那声叹息，那句“你是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让这件“作品”呈现出更诱人鲜活的光泽，为了让最后摧毁它那刻的快感，更加强烈。
他从没被爱过。
他只是被“需要”。
被需要成为另一个人的复制品，被需要重复一场精心设计的死亡。
这认知，像一把无形的刀，比桌上的裁纸刀更锋利，把他心里最后一丝对温情的眷恋，剥离斩断。
刀锋，在手背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鲜血立刻涌出。
顾夜宸丢开裁纸刀，俯身凑到苏言耳边，像一条蛇。
“你还爱我吗？”
他突然问，声音轻的像蛊惑。
苏言身体僵住。
他缓缓转过头。
脸颊还压在冰冷桌面上，手背的血还在流。姿势狼狈屈辱，不堪到了极点。
可他的眼，却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倒映出顾夜宸的脸。
他看着他。
然后，嘴角极其缓慢的，向上扯了一下。
那不是笑。
只是一个模仿笑容的僵硬肌肉动作。
空洞，诡异，没有丁点情绪。
“爱？”
他开口，声音又干又哑，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
“顾夜宸。”
他念出这个名字。
“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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