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万象星域第七学区第三综合高中的公告栏前,照例挤满了刚刚结束周末、还带着几分懒散气息的学生。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电子音——那是悬浮在半空的微型无人机正在实时更新和投射班级排名与成绩柱状图——以及少年少女们或兴奋、或沮丧、或故作平静的议论声。各种族各异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构成了一幅万象星域特有的、关于“成绩”的众生相。
景月站在人群外围,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那闪烁着冰冷数据光芒的全息屏幕。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二年三班”的列表上,从上至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名:景月 总分:94.7
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这更像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达成了预期目标。他的视线继续下移,落在了紧随其后的那个名字上。
第二名:新条茜 总分:94.5
差距,0.2分。
又是这样。精确到令人怀疑人生的小数点后差距。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考试结束铃响前的最后一秒,精准地操控了最终得分,确保了这个微妙的排名。
景月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公告栏另一侧,那个被几个女生围着、正笑靥如花的粉色身影上。
新条茜似乎刚刚看到自己的排名,她微微歪着头,粉色的发丝滑过脸颊,脸上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些许遗憾和不甘的甜美表情。
“啊啦~又是第二呢,就差一点点,真可惜!”她对着同伴们抱怨道,语气娇嗔,听起来完全像一个为了零点几分而懊恼的普通优等生少女。
但景月的瞳孔却微微收缩了一下。
就在刚才,在新条茜的目光与全息屏幕上她那“94.5”分接触的刹那,景月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与她那甜美外表绝不相称的情绪——那不是遗憾或不甘,而是一种……极度无聊的、近乎漠然的平静。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自己随手摆弄出的、分毫不差的沙盘模型。
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仿佛是景月的错觉。下一秒,新条茜又变回了那个完美的、略带苦恼的“万年第二”女高中生。
似乎是察觉到了景月的注视,新条茜忽然转过头,紫色的眼眸穿过人群,精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脸上的懊恼瞬间化为明媚的笑容,甚至还带着一点狡黠。她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对着景月轻轻晃了晃,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又·是·第·二·哦~下·次·一·定·超·过·你~”
表演。彻头彻尾的表演。
景月的心中升起一股明悟。这接近六年的同学时光(从初中部到高中部),虽然他们之间真正的交集寥寥无几,但每一次考试,每一次排名,新条茜都用她无可挑剔的演技,维持着这个“永远差一点点”的格局。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她真的如希儿所感觉的那样,拥有“非人”的特质,那么学校里的这些成绩和排名,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仅仅是为了好玩?为了观察包括他在内的这些“凡人”在这种游戏中的反应?
景月面无表情地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公告栏区域。他不想配合她的演出,也不想成为她观察剧本里的一员。
走向教室的路上,景月的思绪有些飘远。
初中……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对于内心自认二十六岁的他来说,那段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观看的无声电影。他只记得,从初中入学开始,新条茜就和他同班。那时的她,似乎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精致、受欢迎、成绩优异(但永远是第二),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当时的景月,刚刚被拉普兰德和希儿收养不久,还完全沉浸在自身认知错乱的巨大冲击和恐惧之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抱有极大的戒心,像个惊弓之鸟。他拼命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只是有点孤僻的初中生,唯恐被任何人发现异常。
他几乎没有注意到那个总是考第二名的、笑容完美的粉色头发女孩。即使注意到了,他也只会觉得那是一个过于优秀的、和他不在一个世界的“普通人”。
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从一开始,新条茜就不是“普通人”。
或许,从那时起,她那双仿佛能看透表象的紫色眼眸,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看似普通、努力融入集体、但灵魂深处却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惶惑与撕裂感的“同类”?
不,或许不是同类。景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的混乱源于穿越和认知错误,而新条茜……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主动披上人皮、漫步于羊群之中的……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希儿用的词是“非人”,拉普兰德可能会直接称之为“怪物”。
而这样一个“怪物”,却刻意维持着与他微妙的成绩差距,持续了六年。
这绝不是巧合。
景月甚至产生了一个更荒诞的念头:这片学区,他这六年来相对平稳的、没有遭到过多“外界干扰”的校园生活,是否也和新条茜的存在有关?
就像猛兽会划定自己的领地,不允许其他掠食者轻易闯入。新条茜将他视为一个有趣的观察对象,那么,在她感到无聊或者得出某种结论之前,她或许会下意识地“清理”掉那些可能过早破坏这个观察环境的“干扰因素”?
这个想法让他后背微微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新条茜所拥有的能量和影响力,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他走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新条茜很快也和她的朋友们说笑着走了进来,经过他身边时,带来一阵淡淡的、人工合成的草莓甜香。
“恭喜呀,景月君,又是第一。”她笑吟吟地说着,语气听不出丝毫嫉妒,只有纯粹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自然,“《泛宇宙能量基础理论》最后那道多维能量场叠加效应的大题,你的解题思路真的好巧妙,我完全没想到还可以那样构建模型呢。”
她甚至具体地点出了题目和思路,听起来真诚无比。
景月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这一次,他试图更仔细地去分辨那紫色深处的情绪。然而那里只有一片清澈的笑意,完美得无懈可击。
“……谢谢。你也只是差了一点。”他干巴巴地回应道,重复着毫无新意的对话。
“是呀,就差一点点呢。”新条茜重复着这句话,笑容不变,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第一节课是《跨维度社会学》,老师是一位声音温和、但拥有四只手臂的拉米亚族女士。她正在讲解不同文化背景下,“家庭”概念的差异性和共通性。
景月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偶尔会飘向前排新条茜的背影。
她坐得笔直,似乎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低头做笔记。但景月注意到,她笔记本上涂鸦的,似乎并不是课堂要点,而是一些极其复杂、仿佛机械结构又仿佛生物脉络的诡异图案,笔尖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
她到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她维持这个“普通女高中生”的伪装,目的究竟是什么?观察他?还是观察这整个“学校”的生态?
下课铃响,新条茜合上那本画满诡异涂鸦的笔记本,自然地把它塞进书包,然后又和朋友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教室,讨论着中午去哪里尝试新推出的异世界风味午餐肉套餐。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景月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那些纷乱的猜测强行压下。
无论新条茜是什么,有什么目的,至少目前看来,她并没有表现出直接的恶意。相反,她似乎还在某种程度上……“维护”着这种表面的平静?
他想起拉普兰德的“警告”:别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判断。记住你是谁。 他也想起希儿的开导:不必过于焦虑,怀疑和困惑是寻找锚点的证明。 还有里希儿的“鞭策”:用爪子和利齿撕碎烦恼。
现在的情况,似乎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维持现状。以不变应万变。
继续扮演好“景月”这个角色,努力学习,准备毕业考核,完成cSA的认定流程。同时,暗中提高警惕,观察新条茜的一举一动,但绝不主动挑衅或试探。
他需要这份平稳的日常,作为他稳定那错乱认知的基石。在弄清楚自身真相之前,他不能轻易打破这个脆弱的平衡。
接下来的几天,景月刻意减少了与新条茜的非必要接触。即使偶尔目光相遇,他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新条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态度变化,或者说,她察觉到了,但并不在意。她依旧维持着那种完美的优等生社交模式,偶尔还会拿来一些稀奇古怪的、据说是“手工课上失败的作品”的小零件送给景月——比如一个能发出无序噪音的金属陀螺,或者一个不断变换扭曲几何形状的全息投影盒。
景月收下了,但都谨慎地放在房间角落,没有去深究这些“失败作品”内部是否隐藏着别的什么功能。
校园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文化课、基础体能训练、介绍星域各大势力历史和现状的课程……偶尔,窗外会传来赛马娘训练时呼啸而过的声音,或者远处某个街区因为小型圣杯战争从者打架而引发的短暂骚动和cSA巡逻队的警笛声。
这个世界一如既往的混乱而喧嚣。
但二年三班内部,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最大的波澜,可能也就是下次考试谁又能前进几名之类的讨论。
景月越来越觉得,这种“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尤其是在万象星域这样的地方。而他隐隐觉得,这种异常,很可能就来源于那个每次考试都精准卡在第二名的、笑容完美的粉发少女。
她就像是一个无声无息笼罩着这片区域的力场,扭曲了正常的概率,屏蔽了过度的混乱,人为地制造出了一个适合“观察”和“成长”的温室环境。
而景月自己,可能就是她温室中最感兴趣的那株“植物”。
这个认知让他感觉有些微妙。既有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不适感,又有一种奇异的、暂时性的安全感。
矛盾,就像他自身的状态一样矛盾。
周五放学时,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并非纯粹的水分,其中似乎掺杂了微量的能量尘埃,在接触到地面或建筑时,会溅起细微的、彩色的光点,这是万象星域常见的“能量雨”。
景月没有带伞,他拉起连帽衫的帽子,准备快步走回家。
“景月君,没带伞吗?”新条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撑着一把看起来非常普通、印着可爱卡通图案的雨伞,站在教学楼门口。
“嗯。”景月应了一声,脚步未停。
“一起走吧?我看我们好像顺路一段。”新条茜笑着提议,语气自然。
景月脚步一顿。他不太想和她有更多的独处时间,尤其是在这种相对封闭的(伞下)空间。
“不用了,雨不大。谢谢。”他拒绝了。
“是吗?”新条茜抬头看了看飘洒着彩色光点的雨幕,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可是,能量雨淋多了,据说会对低等级的义体接口产生轻微干扰哦?虽然景月君看起来像是‘原装党’……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呢。”
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关心,但“原装党”这个词,却让景月的心跳猛地加速了一下。
她知道什么?还是单纯的随口一提?
“……没关系,我很快到家。”景月压下心中的悸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再次迈开脚步,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新条茜站在原地,撑着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变得没有任何表情。雨水沿着伞骨滑落,在她周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接住几滴彩色的雨滴。雨滴在她白皙的掌心滚动,却没有留下任何湿痕,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逐渐凝聚成一个微小而复杂的三维结构,内部有光芒流转,仿佛一个微缩的星系,又像一个正在孕育中的……怪兽模型。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变幻不定的能量结构,紫色的眼眸深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倒映着无数世界的生灭与重构。
“纯粹的妖力……却被如此扭曲的认知牢笼束缚……甚至混杂了异界灵魂的残响……”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掩盖,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探究欲,“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维持这片区域的‘平稳’,看来是值得的。难得的观测样本……可不能轻易被外界的杂音破坏了呢。”
她轻轻合拢手掌,那个微缩的能量结构瞬间湮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她重新撑好伞,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完美无瑕的、属于“女高中生新条茜”的甜美笑容,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彩色的雨幕中,仿佛刚才那个冰冷非人的存在只是幻觉。
远处,快步走在回家路上的景月,莫名地感到一股微弱的、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短暂注视过的寒意,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只看到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和迷蒙的彩色雨雾。
一切如常。
他拉了拉帽子,加快了脚步。
那份由“万年第二”的观察者所带来的、诡异而脆弱的平稳日常,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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