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回到了喧闹的体验区，中间隔着一段生疏的距离。
“你们俩怎么一块儿回来了？”许玏童看着同时出现的两人，随口问了一句。
“路上碰到了。”苏璨抢先回答，声音有些发紧，她从许玏童手里接过相机，视线低垂，“童哥，我去其他展区转转，拍点素材。”
说完，她几乎是立刻转身，汇入了人流，没有再看Kevin一眼。
Kevin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那决绝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野尽头。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凯文，脸色怎么不太好？”韩珣敏锐地察觉到儿子情绪不对，关切地问道。
“没事，爸。”Kevin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西装下摆，“出来挺久了，我先送您回去休息？”
“好。”韩珣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向周围的员工温和致意，“大家辛苦了，继续加油。”
将父亲安稳送回家后，Kevin独自坐回驾驶座。车厢里一片死寂，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和苏璨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他肩头。明明不久之前还是蜜里调油，怎么转眼就天翻地覆？是因为他逼得太紧，公开的提议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吗？他越想越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他猛地发动车子，再次驶向会展中心。然而赶到时，展台只剩下工作人员和参观的人，苏璨他们已经离开了。他不甘心，又调转方向直奔他们入住的酒店。
车子在酒店楼下停稳，他降下车窗，夏夜的风带着一丝黏腻的热气涌了进来。他不再犹豫，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格外低沉：
“我在你酒店楼下，现在，出来见我。”
车厢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苏璨的手指几乎要将衣角绞破。
“如果是因为公开的事情让你有压力，我们可以永远不公开。”Kevin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他试图从她的反应里找到一线生机。
“和那个没有关系。”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到底是什么？”他转过头，紧紧盯着她低垂的侧脸，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是因为乔可吗？”
苏璨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真实的错愕：“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工作搭档。”
Kevin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他只是把你当搭档？苏璨，他看你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搭档该有的。”
“但我只把他当作搭档。”她固执地重复，仿佛这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好，就算只是搭档。”Kevin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闷得发疼，“那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苏璨，就算要判我死刑，也让我死个明白，行吗？”
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我……配不上你……”她重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紧张交握的手上，“无论是身高、长相，还是家庭背景……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我不在乎那些！”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急切，“我喜欢的是你，是你这个人本身！”
“没用的……”她摇着头，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现实一点吧，Kevin。你值得更好的人，一个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非议的人。”
“可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那个人！”他几乎是在恳求。
“我不是……”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我一点都不好，真的……”
一股无力感混合着尖锐的疼痛席卷了他。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一句带着挫败和些许赌气的话冲口而出：“所以，和乔可就门当户对了，是吗？”
“也不合适。”她将脸转向车窗外闪烁的霓虹，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轻得几乎被夜色吞没，“他也很优秀……除了家庭背景，其他方面，我也一样配不上。”
这句话像最后一块冰，坠入Kevin的心底。他忽然明白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非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她内心深处那片无法撼动的、名为“自卑”的沼泽。她并非选择了谁，而是从根本上，拒绝了自己被爱的资格。
回程的高铁在夜色中疾驰，车厢内灯光昏暗，格外安静。苏璨一坐下就把脸埋进臂弯，整个人趴在狭小的桌板上，一动不动。
乔可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默默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左岸投来询问的眼神，乔可只是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列车广播提示即将到站时，苏璨才缓缓直起身。她将外套默默还给乔可，低声道了句“谢谢”，声音沙哑。当她抬起头时，那双明显红肿的眼睛让乔可心头一紧。
“苏苏，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他放轻声音问。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迅速别开脸，避开他探究的目光，低头去收拾东西。
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多。苏璨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将所有的关心与疑问都隔绝在外。
乔可站在寂静的客厅里，听着那声落锁的轻响，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只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个总是带着点倔强和活力的苏璨，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光。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某间酒吧里。
Kevin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中，面前的威士忌已经空了好几杯。他松了松领带，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也有些凌乱。他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酒店楼下那场令人心碎的对话。
“我配不上你……”
“现实一点吧，Kevin……”
“你值得更好的……”
每一句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理智。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一路烧到胃里，却丝毫无法温暖那颗不断下坠的心。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苏璨笑得眉眼弯弯的照片。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屏幕，最终却只是苦笑着将手机扣在桌上，抬手示意酒保再来一杯。
夜还很长，而醉意，似乎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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