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惨白的雷光像撕裂夜空的利爪,狠狠劈在海面上,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炸响。
荒岛岩洞外,暴雨如瀑,天地间只剩下令人绝望的水幕。
洞内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
空气湿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抽出来的刀子,每一口呼吸都刮得肺叶生疼。
“冷……”谢无虞缩成一团,那张平日里即便是在谈判桌上定人生死也面不改色的脸,此刻烧得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浑身都在抖,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彻底失控后的震颤。
落海受寒加上情绪激荡,这具娇生惯养的身子终究是撑不住了。
厉渊赤裸着上身,像堵墙一样把谢无虞死死圈在怀里。
他抓着谢无虞冰凉的手,塞进自己滚烫的腋下,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抽出来给这人暖身子。
“阿虞,再忍忍,天亮我就去弄药。”
厉渊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那是焦虑到了极点的具象化。
怀里的人没回应,只有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像是一把慢火在烤着他的神经。
突然,谢无虞的手指动了动。
那根修长、养尊处优的手指无意识地勾住了厉渊胸口那道最狰狞的旧伤疤,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白鹭码头的雨……”谢无虞烧得迷迷糊糊,长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破碎的呢喃,“也这么大。”
厉渊浑身一僵,那是一种比听到枪声还要剧烈的生理反应。
白鹭码头。
周砚。
那个名字像是一根毒刺,哪怕已经被他亲手拔除,留在骨缝里的隐痛却从未消失。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在偶遇那个落魄的周砚时,阿虞是什么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
周砚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卑微地乞求着哪怕一个眼神的垂怜。
可谢无虞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对脏东西的嫌弃。
厉渊当时还在心里窃喜,觉得阿虞心里真的只有他,那些陈年旧事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现在……
怀里的人烧得迷迷糊糊,却在梦里喊着那个地方,那个名字。
原来不是不记得。
是不敢记,还是……忘不掉?
厉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酸意和恐慌混杂着嫉妒,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他想堵住谢无虞的嘴,想把那个名字从他嘴里抠出来,想让他只喊自己的名字。
但他不敢。
怀里的人脆弱得像个瓷娃娃,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碎。
“阿虞……”厉渊低下头,嘴唇贴着谢无虞滚烫的额头,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是过去的事了。别想了,好不好?”
谢无虞没有回答。
高烧让他的意识陷入了某种混沌的漩涡,那些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腐烂发霉的往事,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疼……”
谢无虞皱紧了眉,手指无意识地在厉渊胸口抓挠着,指甲划破了皮肉,渗出了丝丝血迹。
但他感觉不到。
他的感官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暗无天日的集装箱里。
“那时候……我也这么冷。”
谢无虞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气音,“被关了三天……他们不给饭吃。”
厉渊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知道谢无虞年少时遭遇过绑架,但谢无虞从来没细说过。
在他印象里,阿虞是天之骄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哪怕经历过风雨,也该是那种带着伞的优雅。
可他从未想过,那是怎样的风雨。
“我饿……”谢无虞的眼窝深陷,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算计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眼角却滑下一滴生理性的泪水。
“我吃了……生的……那是老鼠吗?还是什么?”
“阿虞!别说了!”厉渊听得目眦欲裂,眼眶通红,他一把捂住谢无虞的嘴,像是想阻止那些可怕的画面从他嘴里吐出来。
太残忍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他的阿虞,他捧在手心里怕化了、连走路都舍不得让他踩泥坑的阿虞,竟然吃过那种东西?
“我父亲……他在干什么?”谢无虞并没有被捂住嘴而停止,声音闷闷的,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自嘲。
“他在和一个女人跳舞……他说,男孩子,受点苦没事,我知道…他不爱我,哪怕我是他唯一的孩子”
那是彻骨的寒意。
比这荒岛的暴雨更冷,比这岩洞的湿风更刺骨。
那是被至亲之人抛弃的绝望。
“后来……我跑出来了。”谢无虞的声音渐渐平缓了一些,仿佛从那片黑暗中挣扎了出来,看到了一丝光亮。
“我看到了画室。”
提到画室,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瞬。
“周砚……他在画画。”
谢无虞的睫毛颤了颤,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阳光很好……打在他侧脸上,还有颜料的味道。”
那是少年谢无虞在地狱里仰望到的唯一一束光。
干净、温暖、纯粹。
那时候的他,满身泥泞,满心疮痍,觉得自己是个烂透了的垃圾。
而周砚,就是那个站在阳光下,干净得让他自惭形秽的人。
“我只是……想靠近一点。”谢无虞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像是在问厉渊,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想沾一点……他身上的光。厉渊,你懂吗?”
厉渊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原来不是爱。
是救赎。
是那个年纪的谢无虞,太孤独、太脏了,所以才会对那一点点虚假的“干净”趋之若鹜。
他嫉妒得发狂,却又心疼得要死。
他嫉妒那个在最好的年纪遇到谢无虞的周砚,更恨那个没能早点遇到谢无虞、没能把他从那个集装箱里救出来的自己。
“我懂。”
厉渊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
“我懂那种感觉。”
厉渊低下头,额头抵着谢无虞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那双平日里凶戾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破碎的温柔。
“以前……我也觉得自己是烂泥。”
厉渊笨拙地组织着语言,他嘴笨,不会说漂亮话,只能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掏出来。
“在遇到阿虞之前,我觉得活着就是为了打架、为了抢一口饭吃。我也脏,比你见过的所有东西都脏。”
“但是阿虞……”
厉渊的吻落在了谢无虞的眼皮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像是在以此宣誓,“现在不一样了。”
“周砚那时候是光,那是因为你那时候在黑夜里。但他不是太阳,他只是个路过的萤火虫,还他妈是个假的。”
厉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狠劲,那是对周砚的不屑,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现在有我了。”
厉渊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不画那些虚的。你饿了,我去给你抓鱼,我给你生火烤得香香的,你冷了,我就给你暖着;你觉得自己脏……我就把你洗干净。”
“阿虞,我是烂泥没关系,我把你托在头顶上,谁也别想让你再沾一点灰。”
“别想他了。”厉渊的吻顺着脸颊滑落,最后停在那苍白的唇瓣上,轻轻厮磨。
“看看我,我是厉渊。我是你的狗,我是你的刀,我是你在这个破岛上唯一的依靠。”
谢无虞似乎听到了。
他不再发抖,那只原本抓着厉渊胸口的手,慢慢松开,无力地垂落,却被厉渊反手紧紧握住,按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那里跳动得剧烈而滚烫。
“厉渊……”
谢无虞终于呢喃出了这个名字,声音依旧虚弱,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空洞。
“嗯,我在。”厉渊立刻应道,像是生怕慢了一秒,“我一直都在。”
谢无虞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中,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笼罩着自己。
他看着厉渊那张焦急又狼狈的脸,看着他赤裸上身那纵横交错的伤疤,突然觉得,当年那个在画室里看到的阳光,似乎也不过如此。
眼前这个满身血腥味和泥垢的男人,虽然粗鲁,虽然野蛮,虽然不懂什么叫艺术,不懂什么叫优雅。
但他是真的……在用命爱着他。
“厉渊。”谢无虞又喊了一声。
“我在。”厉渊放下贝壳,紧张地看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吐?”
谢无虞看着他,嘴角极慢地、极轻地勾了一下。
“别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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