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
脑子里那五百万美金的到账提示音还没散干净呢，麻烦就跟闻着腥的猫似的找上门？这也太快了点！
“谁啊？”娄小娥走到门边，手刚放上门把，门外就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男声。
“开门！纪律检查！”
这四个字，刺透门板，扎进屋里两人的耳朵里。
娄小娥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
在他们这个年代，“纪律检查”这四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的神经。
她没有去开门，而是猛地回头，一双原本清亮此刻却写满惊慌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沙发上的周野。
周野心里那股子因为天降横财而起的燥热，被这四个字浇个透心凉。他坐直身子，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懒散，终于收敛几分。
他冲娄小娥递个“别慌”的眼色，自己站起身，走过去拉开房门。
门口，站着三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胳膊上都戴着刺眼的“纪律检查”红袖标。
为首那人国字脸，三角眼，看人的时候眼皮一耷，透着一股子审查的压迫感。他视线在屋里一扫，最后直勾勾地落在周野身上。
“你就是周野同志？”
“我是。”周野点点头。
“还有娄小娥同志。”国字脸的目光又转向门口脸色煞白的娄小娥。
“我们是广贸会纪律检查组的，”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却没展开，只是扬了扬，“现在接到实名举报，有一起严重的外事纪律问题，需要你们二位配合调查。”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娄小娥心上。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娄小娥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死死抓住周野的衣角，指节捏得发白。她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可眼前这种场面，超出她所有的商业经验。这不是谈判，这是审查，是能决定一个人政治命运的深渊。
她想开口，想说“我们没犯错误”，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作为事件中心的周野，反应却让门口三个纪律干部都愣一下。
他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像听到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扭头对娄小娥说一句：
“媳妇儿，我早饭还没吃呢，饿啦。昨儿孙组长说今天早上有刚出锅的烧卖，你去看看。”
那语气，自然得像他们不是要被带走调查，而是准备出门遛弯。
“周野！”娄小娥急得都快带上哭腔。
“听话，去。”周野拍拍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那沉稳的力道，让她纷乱的心神莫名地安定一瞬。
为首的国字脸眉头一皱，显然对周野的“磨蹭”极度不满。
“周野同志！请你认清形势，立刻配合我们的工作！”
“配合，肯定配合。”周野转回头，重新对上国字脸，脸上甚至挤出一个笑，只是那笑意半点没到眼睛里，“不过，同志，天大的事儿，也得让人填饱肚子不是？我这人有老毛病，低血糖。这屁帘儿风筝似的身子骨，不禁饿。万一半道儿上两眼一黑，‘嗝儿屁’，那不是耽误你们的工作嘛……到时候，这雷，还得你们替我顶着，多不合适。”
他一口一个“嗝儿屁”，一口一个“顶雷”，满嘴的京城胡同串子味儿，把那三个一脸严肃的干部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国字脸的脸色更难看。
他办过这么多案子，见过哭天抢地的，见过抵死不认的，也见过吓得屁滚尿流的，就是没见过这种油腔滑调，把纪律审查当喝茶聊天的“青皮”！
他重重地“哼”一声，将手里的举报信“啪”地一下拍在门框上。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点颜色看看。
“我告诉你举报信上写的什么！信上说，你，周野，一个没有任何外贸经验的所谓‘顾问’，在广贸会上弄虚作假，伙同一个叫霍夫曼的德国商人，签订一份五千万美金的虚假意向合同，意图骗取国家荣誉和政治资本！”
这话一出，娄小娥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污蔑！合同是真的！每一个条款都是我亲自谈的！”她再也忍不住，厉声反驳。
“真不真，我们会调查！”国字脸根本不理她，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周野，一字一句地往下念。
“信上还说！你个人作风存在严重问题，和一名叫爱丽丝·格林的英国女记者关系暧昧，存在被‘美人计’腐化拉拢的重大嫌疑！你那个所谓的‘绿墙认证’，就是你伙同这个外国女人，为迎合西方腐朽思想、出卖国家利益而炮制的阴谋！”
“你！”娄小娥气得浑身发抖，她可以容忍商业上的诋毁，但绝不能容忍对周野人格的侮辱！
就在她要彻底爆发时，周野抬手拦住她。
他听完这一切，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块昨天剩下的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咔嚓。”
他把糖咬得嘎嘣脆。
“行啊。”他嚼着糖，含糊不清地开口，“写这信的人，不去写评书可惜。又是‘做局’，又是‘美人计’的，真热闹。”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里，此刻清明得吓人。
“走吧，同志。”
他主动朝前迈一步。
“我这早饭，看来是吃不成了。我倒真想去你们那儿，好好听听这出大戏。”
他那副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儿期待的模样，让国字脸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他感觉自己卯足劲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棉花上。
他冷着脸，一挥手。
“带走！”
两名干部一左一右，就要上前“押”住周野和娄小娥。
周野却摆摆手：“自己会走。”
他拉起依旧处于巨大震惊和愤怒中的娄小娥，率先走出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气氛压抑得可怕。
就在他们一行人走到电梯口，等着电梯下来的时候。
“叮——”
电梯门开。
一个金发碧眼，背着硕大相机包，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的靓丽身影，兴高采烈地从里面冲出来。
正是爱丽丝·格林。
她手里还挥舞着几张写满英文的稿纸，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周！天大的好消息！《泰晤士报》的专题报道草稿我写好！题目就叫——《来自红色中国的宁静革命》！你马上就要……”
她的话声，在看清眼前景象，戛然而止。
爱丽丝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看到被两个红袖标男人夹在中间的周野和娄小娥，看到他们身后那个国字脸干部冰冷审视的表情。
走廊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国字脸干部的视线，在兴冲冲出现的爱丽丝和一脸“果然如此”的周野之间来回扫视，最后，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人证物证，这下都齐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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