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的啼鸣唤醒了沉睡的田野,春耕生产的热潮在广袤的土地上全面铺开。地区农科所牵头的“区域性农业技术适应性试点”工作,也在这片繁忙景象中,悄然拉开了实践的序幕。
试点启动初期,各项工作如同初春的溪流,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湍急。林枫作为具体负责人,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几个试点公社的巡回指导和协调中。
在平原灌区的红旗公社,大型农机与精量播种技术的结合试点,遭遇了第一个难题。公社现有的拖拉机手习惯了粗放式的作业,对要求精确控制播种深度和间距的新设备操作很不适应,抱怨“太麻烦”、“影响进度”。第一次试播,效果不尽如人意,深浅不一,漏播严重。
林枫没有责备,而是带着技术员蹲在田埂上,手把手地教,反复讲解调整方法和原理。他请来地区农机站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进行现场演示,组织观摩。几天下来,几位年轻的拖拉机手逐渐掌握了窍门,看到了精准播种出苗齐整的优势,抵触情绪慢慢消解。但进度确实比预想的慢,一些等着翻地的社员开始有了怨言。
在丘陵山区的石头坳公社,情况更为复杂。推广的小型改良农具,图纸有了,原理也讲清楚了,但找谁来制作成了问题。公社的铁匠铺手艺粗糙,做出来的东西不是这里卡壳就是那里松动,根本没法用。老支书看着那几件“废铁”,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枫心急如焚,亲自跑到县农机厂求助。厂里的老师傅看了图纸,倒是很感兴趣,认为结构巧妙,适合山区,但提到批量制作需要材料、工时,涉及到生产计划和成本,不是他们能做主的。林枫磨破了嘴皮,最后靠着李研究员出面协调,县农机厂才勉强答应,在不影响主要生产任务的前提下,“抽空”试制一批。
最让林枫感到无力的,是在贫困的靠山屯大队。尽管“妇女互助小组”热情高涨,开辟了试验田,尝试对比种植,但她们严重缺乏必要的物资支持——良种、农药、甚至像样的农具都短缺。苏念卿在信中提到的那点经费,对于整个大队的需求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林枫看着她们用最原始的工具,在贫瘠的土地上艰难劳作,心中充满了酸楚和紧迫感。
他意识到,技术推广绝不仅仅是技术本身的问题,它深深嵌入在资源分配、生产能力、组织效率和群众基础的复杂网络中。任何一个环节的缺失或薄弱,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白天,他奔波于各个试点,协调矛盾,解决突发问题,常常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晚上,他则在公社招待所或大队部昏暗的灯光下,整理记录,分析数据,思考对策。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精神上的压力却与日俱增。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紧紧绷住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唯一能让他稍感慰藉的,是苏念卿的来信。她的信如同春风,总能适时地抚平他心头的焦躁。
苏念卿在信里详细描述了夜校试验田的进展。她们严格按照林枫信里指导的方法,设置了对照区,认真记录着每一组数据。“虽然苗出的有早有晚,长得有高有矮,但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说从来没这么仔细地‘读过’庄稼。”她写道。小陈不仅负责记录,还用废旧木料和铁丝,模仿林枫草图上的原理,自己鼓捣出了一个简易的土壤湿度测量仪,虽然粗糙,但居然能用。
“大家现在都叫他‘小发明家’呢。”苏念卿的字里行间透着自豪,“他比以前更爱看书了,遇到不懂的字就来问我。他说,林技术员说过,想把东西做好,光靠手巧不行,还得心里明白。”
这些来自最基层的、充满生命力的探索,让林枫深感震撼,也备受鼓舞。他意识到,自己推动的试点,其意义或许不仅仅在于验证几项技术,更在于激发像小陈、像“妇女互助小组”成员们身上那种自主学习和创造的内生动力。这才是技术扎根最深厚的土壤。
他给苏念卿回信,没有过多诉说试点遇到的困难,而是分享了红旗公社拖拉机手们从抵触到接受的过程,以及石头坳公社农具制作取得进展的好消息。
“……看到他们眼中重新燃起对技术的兴趣和信心,便觉得所有的奔波和疲惫都是值得的。技术的生命力,终究要靠使用它的人来赋予。”
他随信寄去了一些在地区收集到的、关于小型农具维护和简单土壤改良的资料,请苏念卿转交给小陈和有兴趣的学员。
春耕时节,万物竞发。试点工作也在磕磕绊绊中,如同田间的禾苗,顽强地伸展着根系,努力汲取着阳光和雨露。林枫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但他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焦虑。他学会了在纷繁复杂的矛盾中寻找关键,在看似无解的困境中发现微光。他的背后,有李研究员的支持,有同事的协助,更有远方那片土地上,无数像苏念卿、小陈一样的人,用他们最朴素的行动,为他的理想注入了最坚实的力量。
春耕试锋芒,虽有挫折,但希望已在泥土中悄然萌发。林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吹熄了油灯,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挑战。田野的尽头,晨曦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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