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宅,正房。
与林景云那破败小院的萧瑟不同,这里雕梁画栋,陈设考究,却弥漫着一股浓重而压抑的气息。
嫡母王氏斜倚在铺着厚厚锦缎褥子的软榻上,她手中捏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与佛法慈悲截然相反的阴鸷。
心腹张嬷嬷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刚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主子。
“……老婆子亲眼看见的,小翠那丫头咳血,眼看就要不行了,二少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拿艾草那么一熏,人就好了!现在下人房里都传开了,说二少爷得了柳姨娘的真传,会医术呢!”
王氏捻动佛珠的手猛地一顿,“医术?真传?”王氏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尖锐的刻薄,“那个贱婢懂什么真传?不过是乡野郎中的一点糊弄人的把戏!那个小杂种……他怎么可能会医术?”
她的眼中充满了惊疑和不安。一个任她搓圆捏扁,只配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的庶子,突然间不仅没死,反而显露出这等本事,这让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一个懂医术的林景云,比一个只会默默忍受的废物,威胁大得多!
“千真万确啊,夫人!”张嬷嬷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谄媚的惶恐,“柳老郎中今天还亲自去了那偏院,考校了二少爷,出来的时候,听见的人说,老郎中对二少爷赞不绝口,说他长大了,比他强呢!”
“柳老头……”王氏咬牙切齿,眼中恨意更浓。当年若不是那个老东西,她早就把柳氏那个狐媚子和她生的孽障一起打发了!“他这是想扶持那个小杂种,跟我辉儿争家产吗?”
“夫人息怒!”张嬷嬷劝道,“依老奴看,二少爷毕竟年少,就算懂点皮毛,又能翻起什么浪?只是……”
“只是什么?”王氏厉声问道。
“只是……如今他在下人里有了点名声,又得了柳老头的青眼,怕就怕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万一……万一他跟那些灶户、盐工什么的勾搭上……”张嬷嬷的话点到了王氏最深的恐惧。
林家是盐商,根基就在那些盐井和灶户身上。林景辉虽然是嫡长子,但性情暴躁,手段粗劣,在下人中并无威望。若是林景云凭借医术收买人心,再有柳老郎中在背后支持,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让他成气候!”王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张嬷嬷,你给我盯紧了那个偏院!派两个可靠的人,日夜守着,不许他随意出院门,更不许他和府里那些下人,尤其是灶房和盐井那边的人有任何接触!他的一举一动,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一一报给我!”
“是,夫人!”张嬷嬷连忙应下,“老奴这就去安排,绝不让那小子有机会兴风作浪!”
“还有,”王氏补充道,“辉儿那边,先别告诉他。他性子急,别打草惊蛇,坏了我的事。”
“老奴明白。”张嬷嬷躬身退下,脚步匆匆。
屋内只剩下王氏一人,室内 的气氛似乎更加令人窒息。她死死攥着佛珠,指节发白,口中喃喃:“柳氏……你死了也不安生……留下这么个孽障来碍我的眼,坏我儿子的前程……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绝不!”
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比冬日的寒风更加刺骨。
偏院里,林景云送走外公后,并未立刻投入书本。他站在院中,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监视感。虽然看不到人,但他敏锐的特种兵直觉告诉他,暗处,有眼睛在盯着这里。
王氏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一个突然显露锋芒的庶子,必然会引起嫡母的忌惮和打压。
他不能坐以待毙。
外公的认可是第一步,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尽快提升实力,不仅是医术,还有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资本。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资源。
眼下最紧迫的,是调理好这具亏空过度的身体。仅仅依靠艾灸和小翠那点可怜的份例饭食,无异于杯水车薪。他需要药材,真正能补益气血、强筋健骨的药材。
直接向外公求助?不行。外公虽然认可了他,但毕竟年事已高,在林家的影响力有限,贸然索要大量药材,只会引起王氏更深的警惕,甚至可能连累外公。
必须想个更稳妥的法子。
他回到屋内,目光扫过简陋的陈设。桌上,除了那几卷残破的医书,还有一本原主母亲柳氏留下的《金刚经》。柳氏信佛,时常抄录经文祈福。
林景云拿起经书,指腹摩挲着泛黄的纸页。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小翠。”他轻声唤道。
“哎,少爷!”小翠连忙从门外进来,经过昨天的救治和休息,她的气色好了不少,只是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怯懦和忧虑。
“去灶房弄些米汤来,要浓一点的。”林景云吩咐道。
“米汤?”小翠有些不解,但还是乖巧地应下,“是,少爷。”
很快,小翠端来一碗浓稠的米汤。林景云让她将米汤放在桌上,然后屏退了她,并嘱咐她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确认四周无人,林景云关好门窗,将桌上的油灯拨亮了些。他取出一支干净的毛笔,蘸了蘸温热的浓米汤,然后翻开那本《金刚经》,在扉页空白处,屏息凝神,快速写下一行行细小的字。
他写的不是经文,而是一列药材的名称:人参、黄精、鹿茸、紫河车……旁边还用极其简练的文字标注了简单的炮制方法和功效。这些都是大补元气、滋养气血的珍贵药材,也是他目前身体最急需的。
米汤写在纸上,干了之后几乎看不出痕迹,只有对着光线或者用特殊方法处理,才能显现出来。这是古代常用的密写方法之一,简单却有效。
写完之后,他小心地合上经书,吹了吹,待字迹彻底隐去,这才松了口气。
他打开门,将经书递给小翠。
“小翠,这本书,你替我跑一趟,送去给外公。”林景云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外公手上,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张嬷嬷和她的人。”
小翠捧着经书,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小脸有些发白:“少爷……这……”
“这本书对我很重要。”林景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外公看到,自然会明白。这件事有风险,你若是不愿……”
“奴婢愿意!”小翠没等他说完,便用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少爷救了奴婢的命,奴婢不怕!就算是刀山火海,奴婢也替少爷走一趟!”
林景云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却忠诚的丫鬟,心中微暖:“好,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如果遇到阻拦,就说……是去替我感谢外公昨日的教导,送一本娘亲的经书给他做念想。”
“奴婢记住了!”小翠将经书紧紧抱在怀里,用破旧的外衣裹好,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林景云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暗棋已布下,能否成功,就看外公的智慧和小翠的运气了。
夜,深沉如墨。
寒风在窗外呼啸,拍打着松动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景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难以入眠。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亢奋交织在一起,让他思绪万千。
王氏的监视,林景辉的威胁,外公的期盼,小翠的忠诚……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不知不觉间,倦意袭来,他沉沉睡去。
梦境,光怪陆离。
他一会儿置身于窗明几净的现代手术室,无影灯下,他手持锃亮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皮肤,处理着复杂的伤口,耳边是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下一秒,场景骤变。
硝烟弥漫的战场,枪林弹雨,哀嚎遍野。他穿着迷彩服,背着沉重的医疗包,在炮火中穿梭,用绷带、止血钳、甚至最简单的压迫法,挽救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血腥味、火药味、泥土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
紧接着,画面再次切换。
阴暗潮湿的苗寨竹楼,昏黄的油灯摇曳。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苗刀,正在解剖一具奇异的毒虫。老者转过头,面容模糊,声音却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景云,记住,医者,可救人,亦可杀人。刀之所向,存乎一心……”
手术刀的冰冷,战场急救的紧迫,苗刀的诡异寒光……现代医学的精密理性,战场救护的生死时速,古老中医的神秘莫测……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意识。
“不!”
林景云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依旧是无尽的黑夜,寒风未止。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挂在胸前的那半块龙纹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传递来一丝丝暖意,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前世的记忆,今生的困境,在梦境中交织碰撞,仿佛在向他发出警示。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来自现代的特种兵军医,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林家庶子。
他是林景云,一个融合了两个世界记忆和灵魂的存在。
他拥有现代医学的知识,也继承了这具身体血脉中可能潜藏的中医天赋,更有那份在枪林弹雨中磨砺出的坚韧意志和杀伐果决。
“这一世,我不仅要活下去……”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感受着上面深刻的纹路,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还要改变命运,掌控自己的未来!林景辉,王氏,所有欺我辱我之人,我都会一一讨还!还有那些我在意的人,外公,小翠……我都要守护好!”
玉佩上冰冷的龙纹,在他的掌心,似乎也染上了一丝灼热的温度。
这一夜,他再无睡意。
昏黄的油灯下,少年盘膝而坐,挺直的脊梁如同标枪,双目微闭,呼吸悠长。他在尝试运转一种前世在特种部队学过,结合了古老导引术的呼吸法门,用以调养气血,恢复体力。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他没有放弃。
黑夜无论多么漫长,黎明终将到来。
而他,要在黎明到来之前,积蓄足够的力量,撕裂这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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