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那石破天惊的一掷，如同在浑浊的死水中投下一块巨石，涟漪在凉州城墙上悄然扩散。
明面上，他依旧是那个身体孱弱、被征调协防的前皇子，但在永宁坊这段城墙的守军眼中，尤其是队正张威心里，他的分量已截然不同。
张威并未大肆宣扬，甚至刻意压下了部下的议论，但分配给萧煜的差事，无形中多了几分“便利”。
他不再被要求去做最繁重危险的搬运，更多时候是负责巡查一段相对安全的墙垛，或者协助清点、分发守城器械。这给了萧煜更多观察战场、暗中修炼的喘息之机。
然而，萧煜心中并无丝毫松懈。他清楚地知道，张威的默许乃至隐隐的维护，是建立在“价值”之上的。
一旦他失去这份价值，或者展现出超出掌控的威胁，局面可能瞬间反转。
北漠大军环伺，城内暗流涌动，他这点微末伎俩，远不足以安身立命。
真正的依仗，唯有自身实力。
是夜，月黑风高，北漠人罕见的没有进行夜间骚扰，只有零星的战马嘶鸣和刁斗之声从远处传来，反而衬得凉州城有种暴风雨前的死寂。
萧煜盘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心却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之中。
连日来的守城压力、生死一线的搏杀、以及《戍卒诀》不间断的锤炼，让他体内那缕气流变得异常活跃与凝实。
掌心中，那枚紫黑铜钱传来的温热感也愈发清晰，仿佛与他丹田处旋转的气流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他摒弃杂念，全力运转《基础吐纳诀》，意念引导着那缕已粗壮不少的气流，沿着《戍卒诀》中记载的、更为艰险复杂的行气路线，缓缓推进。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简单的周天循环，而是试图冲击那困扰了无数初涉武道者的第一道真正关隘——贯通任督二脉中的“督脉”起始，尾闾关！
气流如同细小的溪流，在干涸狭窄的河床中艰难前行。
每推进一分，都伴随着撕裂般的胀痛和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穿刺他的经脉。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但他心志如铁，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回忆着老徐偶尔提点过的“似水流动，不可强求，亦不可不争”的模糊话语，以及《戍卒诀》口诀中那蕴含的、于绝境中爆发的不屈意志。
他不再强行冲撞，而是控制着气流，如同老徐演示潜行时那般，寻找着那坚不可摧的关隘中，可能存在的一丝“缝隙”，一次次地、耐心地、如同水滴石穿般冲击、渗透！
时间一点点流逝，痛苦在不断累积。
就在他感觉意识都开始模糊，几乎要放弃的刹那！
“轰！！！”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并非实际的巨响，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轰鸣！
那坚固如磐石的尾闾关，在他持之以恒、又暗合某种玄妙韵律的冲击下，竟真的被撬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刹那间，原本在经脉中艰难跋涉、如同背负千斤重担的气流，仿佛瞬间卸去了枷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速度，轰然冲过那处关卡，沿着脊柱（督脉主干）向上奔腾了一小段距离！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四肢百骸，之前的剧痛与滞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通透，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洗涤了一遍！五官六识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隔壁老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更细微的尘埃与冰雪的气息。
体内那缕气流，在冲关之后，虽然总量并未暴增，但本质似乎发生了蜕变，更加凝练、精纯，运转起来如臂指使，灵动非凡！
督脉初通！
虽然只是最起始的一小段，距离真正的贯通任督、形成小周天循环还差得极远，但这无疑是武道修行上的一次质的飞跃！意味着他真正踏入了炼精化气的门槛，不再是那个只能靠着粗浅法门温养身体的病弱之躯！
萧煜缓缓睁开双眼，黑暗中，他的眸子亮得惊人，如同两颗浸在寒水中的黑曜石，锐利而深邃。他摊开手掌，那枚紫黑铜钱安静地躺在掌心，之前的温热感已经平复，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铜钱之间，似乎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更加紧密的联系。
他尝试着再次运转《戍卒诀》中的一个简单发力技巧，意念一动，那股新生的、更加精纯的气流便瞬间涌至指尖，速度与效率，远超以往！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笔直的白练，射出尺许远才缓缓消散。
力量！这就是真正属于武道的力量！虽然依旧微末，却让他看到了在这乱世中掌控自身命运的无限可能！
就在这时，院墙那边，传来了三声极有节奏的、轻微的叩击声。这是他与老徐约定的暗号。
萧煜心中一动，收敛了眼中精光，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悄无声息地下了炕，推开房门。
老徐依旧站在他那边的院墙下，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没有提酒，只是隔着低矮的塌墙，目光如电，在萧煜身上扫过。
“气息凝而不散，眸光内蕴……小子，你突破了？”老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没想到，萧煜的进展会如此之快。
萧煜没有隐瞒，微微点头：“侥幸冲开了尾闾。”
老徐沉默了片刻，才哼了一声：“根基弱得像豆芽菜，运气倒是不错。督脉初通，算是真正入了门。不过别得意，后面的路子，一关比一关难，对气血、意志的要求也更高。你这点进步，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依旧不够看。”
“晚辈明白。”萧煜躬身，“前路漫漫，不敢懈怠。”
老徐看着他那副沉稳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突破之后，需巩固境界，熟悉新的力量运用。明日……城西老校场废墟，卯时三刻。”
说完，不等萧煜回应，他身影一晃，便已消失在墙角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煜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奔腾不息的新生力量，又望向老徐消失的方向，心中了然。
老徐这是要开始真正指点他《戍卒诀》的实战应用了。地点选在偏僻的老校场废墟，显然是为了避开都督府可能的耳目。
他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寒风拂面，却再也感觉不到往日的刺骨。
督脉既通，刃已开锋。
这北凉的风雪，是时候，该用它来磨一磨这新生的锋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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