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井的岩壁潮湿滑腻，带着陈年的苔藓和硝石气味。李富贵五人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爬，下方的“沙沙”声和阴冷神识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咬在后面。
“他们爬上来了！”柳莺位于队伍中段，感知最为敏锐，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不是盲螈，是人！至少两个，速度很快！”
李富贵低头瞥了一眼，幽暗的竖井下方，几点模糊的黑影正在迅速接近，隐约能看到反光的鳞甲和兵刃的寒芒。果然是暗鳞的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摆脱了腐毒龙蝾暴走的波及，还准确追进了这条备用通道。
“钱老六，还有没有能阻敌的东西？”李富贵传音问。
“有！”钱老六单手攀附岩壁，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工具袋里掏出几个核桃大小的黑色圆球，“‘阴雷子’，触动爆炸，威力不大，但声音巨响，能短暂干扰神识和听觉，在这种封闭空间效果更好！”他手指连弹，几颗阴雷子无声落下，精准地吸附在下方井壁几处凸起的岩石背面，并迅速与岩石颜色融为一体。
“加快速度！”李富贵催促。上方依旧深邃，不知还有多高。
片刻后，下方传来几声沉闷的“噗噗”声，紧接着是剧烈放大的轰鸣和刺耳的尖啸！阴雷子爆炸了，声音在竖井中反复回荡、叠加，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井壁都簌簌落下碎石。下方传来两声短促的闷哼和怒骂，追击的速度明显一滞。
“有效果！”陈青精神一振。
趁此机会，五人又向上攀爬了十余丈。然而，上方的井口依然不见踪影，更糟糕的是，井壁变得越来越光滑，借力点越来越少。
“这样不行，体力消耗太大。”方岩喘着粗气，他背着最重的物资，消耗最大。
李富贵也感到灵力在快速消耗，他再次取出一滴金霞露含下，清凉感蔓延，稍微缓解了疲惫。他运足目力向上望去，在幽暗的顶端，似乎看到了一丝不同——井壁的走向在这里微微向内弯曲，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工开凿的平台状凹陷。
“上面有个小平台！坚持一下，到那里可以休息！”李富贵鼓劲道。
五人咬牙继续，终于陆续爬上了那个仅能容纳三人并肩站立的狭窄平台。平台一侧的岩壁上，果然又出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有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横向裂缝，不知通向何处。
“追兵暂时被阴雷子拖住了，但很快就会上来。”侯三探头向下望了望，下方已恢复寂静，但那股阴冷的杀意并未远离。
“不能停留，继续走。”李富贵指向那条裂缝，“柳莺，感应一下。”
柳莺将手掌贴在裂缝边缘，闭目片刻：“有微弱的气流，方向……很复杂，但至少是通的，而且前面似乎空间大一些。”
“走！”李富贵当先侧身挤入裂缝。裂缝内部果然逐渐开阔，变成了一条倾斜向上的天然甬道，空气虽然依旧浑浊，但多了些尘土味，少了水汽和腥味，似乎正在远离地下水域。
五人沿着甬道疾行，身后并未立刻传来追兵的声音，或许是那狭窄的裂缝入口暂时拖延了他们。
大约走了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岔路，一条继续向上，坡度较陡；一条平缓向右延伸，隐约有风声。
“令牌有反应吗？”陈青问。
李富贵取出衔尾蛇令牌，令牌依旧温热，但指向混乱。倒是怀中的青铜碎片，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对右侧通道方向似有若无的排斥感，仿佛那边有什么令它厌恶的东西。
“走上面。”李富贵选择了向上的陡坡。青铜碎片的感应往往与净化、秩序相关，它的排斥，很可能意味着右侧有更强的阴邪之气。现在首要目标是脱身，不是探险。
陡坡难行，但好在没有追兵。又走了约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不是地下磷光，而是真正的、从岩隙透下的天光！还伴随着隐约的风声和草木气息！
“快到地面了！”众人精神大振。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光亮处时，走在最前的李富贵突然停下，挥手示意止步。光亮来自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洞口，洞外是一片稀疏的林地。但洞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新鲜的、边缘锐利的黑色鳞片，还有半个模糊的脚印——与之前在老鸦林发现的痕迹极其相似！
“外面有埋伏。”李富贵低声道。暗鳞的人果然狡诈，不仅从下面追，还可能在外面布置了接应的人手。
“绕开？”钱老六问。
李富贵观察了一下洞口外的地形，又抬头看了看洞顶那些透光的岩隙。“不，将计就计。侯三，你那有没有能模仿妖兽气味或声音的东西？”
侯三从皮囊里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脏兮兮的皮囊，里面是一些干燥的、散发着腥臊气味的毛发和几枚古怪的骨哨。“有‘山魈’的毛发和能模仿它发情期叫声的骨哨。山魈是这片山区常见的低阶妖兽，性情暴躁，领地意识强，闻到陌生气味或听到同类挑衅会主动攻击。”
“好。钱老六，在洞口内侧布置几个触发式的‘闪光符’和‘闷音阵’，不要伤人，只要制造混乱和强光。陈青，等外面动静一起，你和我先冲出去，解决最近的埋伏。方岩，柳莺，你们紧随其后，向东南方向突围，那边林木更密。”李富贵快速部署，“侯三，准备骨哨和毛发。”
计划定下，众人迅速准备。钱老六熟练地在洞口内侧几个关键位置布下小巧的符阵。侯三则将山魈毛发搓碎，用一股巧劲顺风撒向洞外。
片刻后，侯三将骨哨含在口中，鼓动灵力，吹出一声尖锐刺耳、充满挑衅意味的嘶鸣！
“嗷——呜——！”
声音在洞内回荡后传向洞外林地。几乎同时，洞外传来几声轻微的骚动和压低声音的惊疑。
“什么声音？”
“好像是山魈？”
“这季节不对啊……”
就在外面埋伏者惊疑不定时，钱老六激发了闪光符和闷音阵！
“嗡——！！！”
数道刺目的白光在洞口内外骤然爆发，伴随着低沉的、能扰乱心神的闷响！猝不及防之下，洞外立刻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和怒骂，显然有人中招。
“动手！”
李富贵和陈青如同两道黑影，从尚未消散的光芒中疾射而出！洞口外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果然埋伏着三名身着暗鳞服饰的修士，其中一人正捂着眼睛踉跄后退，另外两人也被强光和闷音干扰，反应慢了半拍。
李富贵手中镇岳剑虽未完全激发，但剑身自带的那一线星芒在出鞘瞬间划出清冷的弧光，直取最近那名修士的咽喉。那修士仓促间挥动一柄淬毒短刀格挡。
“锵！”
短刀与镇岳剑相交，发出清脆的金铁之声。那修士只觉得一股中正平和的巨力传来，短刀上的幽光竟被压制得黯淡下去，更有一股凛然之气顺着兵刃传入体内，让他气血翻腾，阴寒灵力运转不畅！他骇然后退，失声道：“这是什么剑？！”
陈青则缠上了另一名修士，风刃呼啸，逼得对方手忙脚乱。
第三名被闪光所伤的修士视力尚未恢复，就被紧随其后的方岩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砸在胸口，骨裂声清晰可闻，当场昏死过去。
战斗爆发得快，结束得更快。三名埋伏者一伤一昏一被李富贵压制，胜负已分。
“走！”李富贵毫不恋战，一剑逼退对手，与陈青等人汇合，按照计划向东南方向密林疾驰而去。
那名被压制的暗鳞修士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林中，又看了看昏死的同伴和受伤退开的另一人，脸色难看至极。他取出一枚传讯符，快速说了几句，符文化作黑烟消散。
“霍九大人……他们跑了，方向东南，至少五人，其中一人剑法古怪，克制我功法……”他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那把剑……让他想起了宗门古籍中某些讳莫如深的记载。
……
腐毒泽东南方向约五十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李富贵五人终于停下脚步，确认暂时甩脱了追兵。此处林木茂密，山势起伏，易于藏身。
“清点损失，抓紧时间恢复。”李富贵靠在一棵大树后，微微喘息。连续的高强度奔逃和战斗，即便有金霞露补充，也让他感到些许疲惫。
众人检查自身，除了灵力消耗较大，侯三和方岩有些轻微擦伤，并无大碍。物资方面，避瘴散和破煞丹消耗过半，侯三的雄黄粉等特殊药剂几乎用尽，钱老六的阵盘符箓也消耗不少。
“我们偏离原定撤离方向了。”陈青看了看天色和周围地形，“这里已经出了腐毒泽范围，但距离隐龙谷更远了，而且……”他指了指西面连绵的、笼罩在淡淡灰雾中的山脉轮廓，“那边，好像是‘亡魂谷’的方向。”
李富贵也看向西方。醉道人的留言，孙虎小队的情报，都指向亡魂谷。而他们此刻，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来到了亡魂谷的边缘地带。
他取出衔尾蛇令牌，令牌的温热感依旧指向腐毒泽深处，但对西方也有微弱的反应，只是不那么清晰。怀中的青铜碎片则对西方传递出明显的排斥和警示。
“亡魂谷……是九幽蚀天七个子阵之一。”李富贵沉吟，“我们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去探查另一个险地。当务之急是安全返回隐龙谷，将腐毒泽下的发现带回去。”
他取出与石铁柱联络的传讯符，尝试激发。符光闪烁了几下，竟然成功连接了！看来已经脱离了腐毒泽那种严重干扰传讯的区域。
很快，石铁柱焦急的声音传来：“师弟！你们怎么样了？可急死俺了！”
李富贵简要将腐毒泽之行、发现上古遗骸和镇煞石、遭遇暗鳞追兵、目前位置等情况说了一遍，略去了镇岳剑的细节，只说是得了一件古修遗物。
石铁柱听得心惊肉跳，忙问：“你们现在安全吗？俺派人去接应！”
“暂时安全，追兵应该被甩开了。但我们偏离了路线，现在在腐毒泽东南，靠近亡魂谷边缘。接应不必，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你告诉我们一条相对安全的回谷路线，我们自己回去。另外，谷内情况如何？”
石铁柱快速将清理“阴魂引”、百晓通在天工城的金融反击、以及醉道人关于“亡魂谷”的疯话等情况说了一遍。
“阴魂引……七星引魂阵……”李富贵眼神凝重，“玄阴宗果然在打隐龙谷的主意。醉道人的话……看来亡魂谷确实有蹊跷。我们这次获得了关键情报，必须尽快回去制定下一步计划。铁柱，你把安全路线传过来，同时加强谷外巡逻，尤其是西、南方向，谨防暗鳞报复或新的渗透。”
“明白！你们千万小心！”石铁柱答应着，很快将一条迂回但相对隐蔽的路线通过传讯符地图形式发了过来。
结束通讯，李富贵稍微松了口气。谷内情况比预想的要好，石铁柱他们应对得当。
“休息一个时辰，然后按路线返回。”李富贵吩咐道。众人各自吞服丹药，打坐调息。
李富贵自己则靠树坐下，轻轻抚摸着镇岳剑冰凉的剑身。剑脊那一线星芒随着他的触摸微微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这把剑，还有腐毒泽下的发现，信息量太大了。巡天司、九幽裂隙、镇煞石、玄阴宗的图谋……这一切都指向更深的秘密和更大的危机。
他必须尽快结丹。只有更强的实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暴。
一个时辰后，众人灵力恢复大半。李富贵辨认方向，正准备带领众人出发，柳莺忽然轻声“咦”了一下，指向不远处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
“那里……有微弱的灵力波动，很隐晦，但不是活物，像是……埋了东西？”
众人立刻警觉。钱老六上前，用探针小心拨开灌木和浮土，很快，从地下挖出了一枚巴掌大小、呈灰白色、刻满扭曲符文的骨片——正是“阴魂引”！
“这里怎么会有阴魂引？”陈青惊道，“距离隐龙谷已经很远了。”
李富贵接过骨片，仔细感应。这枚阴魂引比他见过的残骸更“新鲜”，阴气更重，而且上面的符文似乎略有不同，多了一些指向性的纹路。
“这不是用来干扰隐龙谷的。”李富贵沉声道，“这是指向标，或者……路引。指向亡魂谷方向的。”
他将骨片靠近衔尾蛇令牌，令牌的温热感明显增强了一丝，方向正是西面的亡魂谷。
“暗鳞的人，在腐毒泽和亡魂谷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或者通道？”钱老六猜测。
“很可能。”李富贵收起骨片，“这更说明亡魂谷的重要性。先不管，带回去研究。我们走。”
五人按照石铁柱提供的路线，借着山林掩护，向着隐龙谷方向悄然潜行。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腐毒泽方向，那墨绿色的毒瘴依旧翻涌不休，毒龙潭深处的咆哮时断时续，祭坛的混乱似乎仍未平息。
亡魂谷上方的灰雾，也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更加阴沉诡谲。
与此同时，天工城多宝阁的一间密室中，百晓通正与匆匆赶回的徐管事密谈。
徐管事脸色兴奋中带着一丝后怕：“百管事，查清楚了！丹鼎阁背后那股资金，来自‘四海钱庄’！那是中州排名前三的大钱庄，背景很深，据说和几个古老世家都有牵连。他们调动了至少两百万上品灵石的额度，准备在明天开市时，再次大规模做空LLq合约！”
“两百万上品灵石……”百晓通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乎是同盟目前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的好几倍！对方这是要一举将LLq合约价格打崩，彻底摧毁市场信心。
“不过，我们也有好消息。”徐管事压低声音，“药王谷的姜枫少谷主，私下派人传话，说他们谷内几位长老对‘凝心兰’和我们的灵粮体系很感兴趣，有意进行更深度的技术合作，甚至可能联合发布一种‘丹粮互补’的新型补给包。这个消息如果我们放出去……”
百晓通眼睛一亮。药王谷的深度合作意向，这比任何利好数据都管用！这是顶级势力的背书！
他迅速思考着：“明天……四海钱庄两百万灵石做空……药王谷合作意向……我们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让他们狠狠摔一跤的时机。”
他走到桌边，摊开一张记录着LLq合约近期交易明细和持仓分布的灵气图谱，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
“徐管事，我们手里，现在能调动的最大资金量是多少？包括同盟的、多宝阁墨渊长老那边能支持的、还有刚回笼的货款。”
徐管事快速计算：“大概……四十万上品灵石。差距太大了。”
“四十万……够了。”百晓通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我们不跟他们拼资金。我们设陷阱。”
他指着图谱上几个关键的支撑点位：“明天开市，他们一定会用海量卖单砸盘，制造恐慌。我们要做的，不是硬接，而是……先顺势小幅度下跌，引诱他们加码，将空单持仓集中到某个价位区间。然后……”他手指重重一点，“在我们与药王谷合作消息公布前的瞬间，用我们全部四十万资金，集中买入，快速拉升价格！同时，联络所有和我们关系紧密的多头盟友，一起发力，形成逼空！”
徐管事听得心惊肉跳：“逼空？万一他们资金太雄厚，顶住了呢？”
“那就看药王谷的招牌够不够硬了。”百晓通沉声道，“而且，你以为四海钱庄调动两百万灵石没有成本？他们也是借的，有利息，有期限。一旦价格被快速拉升，他们的空头头寸就会浮亏，如果亏损超过保证金，就会被平台强制平仓，形成踩踏。我们赌的，就是第一波拉升的力度和市场的跟风情绪！”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丹鼎阁和四海钱庄损失惨重，LLq合约威信大涨；输了，同盟的资金可能被消耗殆尽，市场信心崩溃。
“需要请示李谷主吗？”徐管事问。
百晓通摇摇头：“谷主那边情况未明，不能打扰。此事我决断。徐管事，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将我们与药王谷的合作意向，做成一份‘即将官宣’的模糊公告，准备好，但先不发。第二，联络所有能联系到的、持仓较多的友好势力，透点风声，希望他们明天关键时候能助一臂之力，事后必有厚报。第三，严密监控四海钱庄和丹鼎阁相关账户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每一笔大额委托的时机和价格。”
“是！”徐管事也被百晓通的决断感染，重重点头。
百晓通独自留在密室，看着跳跃的烛火和那份复杂的交易图谱。
“师兄……天工城这一局，我一定给你守住。”他低声自语，攥紧了拳头。
（第15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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