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贫回来了。他今天出海运气极好,竟然捕到了一条颇为珍稀的“绿魔鱼”。这种鱼肉质鲜美且蕴含微弱灵气,据说很受一些低阶修士或讲究口腹之欲的富户喜爱,价格不菲。
仅此一条,就抵得上他平日辛苦半个月的收获。心中欢喜,便早早收了网,驾船回航。没想到刚到家门口,竟看见近一年未曾回来的嫂子突然出现,还是这般骇人的模样。
李贫将手中拎着的水桶往墙角一放,几步冲到女子面前,又惊又急地上下打量。
“李贫,爷爷呢?还有,他……是谁?”女子见到李贫,紧绷的情绪似乎放松了一丝,但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似乎刚刚经历了极为可怕的事情。她一边问,一边仍用余光警惕地瞥着元澈。
“大哥!你醒啦!”李贫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元澈,脸上顿时露出由衷的喜悦。他上下仔细看了看,发现元澈不仅清醒,而且气色红润,精神饱满,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衫,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样?简直是恢复得不能再好了。
元澈赶紧上前一步,对着李贫郑重地抱拳一礼:“在下元澈,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若非小兄弟援手,元某恐怕早已葬身鱼腹,此恩铭记于心。”
李贫被元澈这般正式的感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元大哥你太客气了,爷爷从小就教我,见人落难,能帮一把是一把……哎,不对!”他说到一半,猛然想起嫂子还一身是血地站在旁边,连忙又转向女子,焦急地问道:“嫂子,你到底怎么回事?这身上的血……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女子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元澈,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犹豫和顾虑。她近几个月忙于在镇上做工,虽未回峰顶村,但对村里的人丁都十分熟悉。眼前这个自称“元澈”的青年,面容陌生,气质也与寻常渔民迥异,绝非本村或附近之人。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她如何敢轻易吐露可能涉及祸事的内情?
元澈察言观色,立刻明白了女子的难处。他神色平静,主动说道:“你们先聊,我初来乍到,正好也想到外面走走,熟悉一下环境。”说罢,便欲转身向门外走去。
“不用不用!元大哥,你别走!”李贫却急了,连忙摆手阻拦。他可是牢牢记着爷爷的叮嘱,这位“元大哥”可是位了不得的“仙人”!让自己和家人说话,却让“仙人”避出去?这怎么行?万一惹得仙人不快……
就在气氛有些微妙的僵持之际,一个苍老却带着明显急切与喘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彤丫头?!你……你这是……” 话音未落,李老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得到了消息或是听到了动静,急匆匆赶回来的,此刻正扶着门框,目光惊骇地落在儿媳那一身血迹上,随即又迅速转向屋内的元澈,脸上立刻挤出一丝有些僵硬、甚至带着惶恐的笑容,连忙躬身道:
“仙……仙师大人您醒了?老朽李富贵,是李贫的爷爷。恭喜仙师大人玉体康复!我们这乡下地方,屋子破旧,照顾不周,实在是怠慢仙师大人了,还请仙师大人万万海涵!”
李富贵的话,让屋内除了元澈之外的其他两人都愣了一愣,随即看向元澈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和……敬畏。
仙师?这个被李贫从海边救回来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位……仙师?
“仙……仙师?”
女子听到李富贵对元澈的称呼,浑身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原本就带着惊惶的眼神里,瞬间被更深层的恐惧和不安所充斥。在她有限的认知里,“仙师”这两个字,往往代表着无法抗拒的力量、难以揣测的脾气、以及视凡人性命如草芥的冷漠。
她身上还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此刻面对一位“仙师”,如何能不惶恐?
元澈的灵魂本源来自另一个世界,尽管如今修为已达金丹,生命层次早已远超普通凡人,但他内心深处,从未真正将凡人视为蝼蚁。对他而言,李贫一家的救命之恩,远比所谓的“仙凡之别”更为重要。
“老丈太客气了,是元某叨扰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万万当不起如此大礼。” 元澈上前一步,虚扶住想要躬身行礼的李富贵,语气诚恳,姿态放得很低。
李富贵明显愣了一下。他和孙子李贫不同,他曾在外面的世界闯荡过,甚至在大仙门的外围做过多年杂役,见过的“仙人”不在少数。无论是趾高气扬的外门弟子,还是冷漠淡然的内门精英,甚至是偶尔路过的散修,哪一个不是周身隐有灵光、气息迫人,带着一种天然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傲然?何曾见过像元澈这般,气息内敛如同普通人,态度平和得近乎……谦逊的?
不对……李富贵毕竟是有些阅历的人,他很快察觉到了元澈的“不同”。不仅仅是态度,更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平常”。
别的仙人,哪怕再收敛,也总有种鹤立鸡群的疏离感;而眼前这位,若非他亲眼见过对方濒死时的惨状与那枚不凡的戒指,若非对方在这短短几日就奇迹般完全康复,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这只是一个气质稍显独特的普通落难者。
可那身迅速愈合的伤势,又分明昭示着不凡。
“不敢当,不敢当……仙师折煞老朽了。” 李富贵心里念头飞转,嘴上却愈发恭敬,甚至有些惶恐地侧身避开元澈的礼,连声道,“仙师若是想去真正的仙城,距离此地恐怕颇为遥远,老朽年轻时虽曾听闻,但也只知个大概方位,实在惭愧……”
元澈摆了摆手,示意李富贵不必紧张。他初来乍到,对此地情况一无所知,但从这几日的平静和此地灵气稀薄的程度来看,应该是个极为偏僻、罕有修士踏足的角落。这倒合了他的意,正好可以在此处安心疗伤,恢复实力,并打探真玄大陆的基本情况。
“李老丈,” 元澈换了称呼,语气更加温和,“我伤势初愈,对此地也颇为陌生,想在此地暂住一段时间,调理一番,不知可否方便?当然,食宿所需,元某自会支付。”
李富贵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忙不迭地点头:“方便,当然方便!仙师大人肯屈尊住下,是……是小老儿一家的福分,万万不敢谈什么支付……”
“李老丈,” 元澈打断他,神色认真,“我修为低微,当不起‘仙师’二字。若不嫌弃,以后便叫我元澈吧。说起来,在踏上修行路之前,我也和你们一样,只是个寻常人罢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为了拉近距离,消除对方的恐惧。
李富贵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他哪敢直呼仙师名讳?
元澈却坚持道:“老丈救我一命,便是我的恩人。恩人面前,何必拘泥这些虚礼?况且,老丈想必也猜到我为何会流落至此……叫我元澈即可,否则反倒让我心中不安。”
李富贵看着元澈清澈坦然的目光,又想起对方昏迷时的惨状,心中稍定。或许……这位仙师真的和以往见过的不同?他迟疑片刻,见元澈态度坚决,终于小心翼翼地改口:“是,是……那……元……元小哥。” 叫出这个称呼,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但看元澈面露微笑,这才松了口气。
他定了定神,指着李贫介绍道:“这是老朽的孙子,李贫。” 又转向那依旧惊魂未定的女子,“这是我的孙媳妇,张妙彤。老朽名叫李富贵,世代居住在这峰顶村……”
孙媳妇?元澈目光在张妙彤和李贫之间扫了一眼,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张妙彤虽然此刻形容狼狈,但看得出容貌姣好,气质沉稳,甚至隐隐有种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风范,与这贫瘠渔村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尤其那一双明显因劳作而粗糙的手,更说明她并非娇生惯养之人。而李贫,虽然体格健壮,但面容稚嫩,眼神清澈,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看起来绝对不超过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怎会有如此成熟稳重的妻子?
好在这疑惑只是一闪而过,李富贵已连忙解释道:“元小哥莫怪,李贫今年才十三岁。妙彤是李贫的嫂子,李贫的哥哥……几年前出了些事,已经不在了。” 说到后面,李富贵的声音低沉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元澈恍然,这才想起李贫进门时确实喊过“嫂子”,自己一时情急竟忽略了。他连忙对张妙彤点头致意:“原来是张姑娘,适才失礼了。”
张妙彤微微欠身,没有说话,眼神中的戒备却因元澈的平和态度和爷爷的解释,稍微减少了一些。
“元……元小哥,请坐下说话吧。” 李富贵搬来屋里仅有的几张矮凳,请元澈落座。他自己也陪着坐下,姿态虽然依旧恭敬,但比起最初的惶恐,已经自然了许多。他毕竟见过些世面,知道有些修士确实不喜俗礼,既然这位“元小哥”坚持,他便顺着对方心意来。
几人坐定,元澈主动将话题引回张妙彤身上,他看向这位明显遭遇变故的女子,关切地问道:“我看张姑娘神色惊慌,身上……似乎也非自己的血迹,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他这话问得直接,却也表明了态度,李家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恩人家中有难,他力所能及之处,自当相助。
张妙彤感受到元澈话语中的真诚与关切,再结合他此前平和的态度,心中防备又卸下几分。她也察觉到,这位“元仙师”似乎真的与她曾经远远见过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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