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小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除了县委书记朱晗、县长林凡、常务副县长马栋彬等班子成员,还坐着两位面容严肃、来自市纪委的同志——他们是接到“有关反映”后,前来了解情况的。
主持会议的朱晗脸色不太好看。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林凡,后者神色平静,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本,仿佛眼前这场针对他的质询与己无关。
“今天这个会,主要是就我县智慧农业试点项目近期反映出来的一些问题,进行情况说明和沟通。”
朱晗清了清嗓子,“市纪委的两位同志也在场,本着对组织负责、对同志负责、对事业负责的态度,希望大家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
马栋彬率先开口,语气沉重:
“朱书记,林县长,各位同志,还有市纪委的领导。智慧农业试点,初衷是好的,是利用新技术赋能传统农业的有益探索。但是,在具体推进过程中,我们的一些同志,可能急于求成,在程序规范、风险把控方面,确实存在疏忽。”
他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们了解到的初步情况。主要问题有几个:第一,设备采购环节,虽然走了询价程序,但最终中标的供应商提供的部分传感器,价格明显高于市场同类产品,采购的‘必要性’和‘经济性’存疑;第二,设备安装使用后,前期宣传的部分功能,如精准病虫害预警,在实际运行中效果并不稳定,有群众反映‘还不如老农经验’。”
马栋彬叹了口气,转向林凡,语气显得颇为痛心:
“林县长,你是项目的提出者和主要推动者,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基层工作千头万绪,有时候慢一点、稳一点,未必是坏事。现在出了这些反映,不仅影响了试点本身,也让我们县里的工作很被动啊。市里领导都关注了。”
他把“市里领导都关注了”几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些,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两位市纪委的同志。
林凡终于抬起了头。他合上笔记本,目光平静地看向马栋彬,又转向那两位市纪委的同志。
“马县长提出的这些问题,之前我都有所了解。”林凡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关于设备采购价格,中标供应商汉西天工科技有限公司,提供的不仅仅是硬件设备,还包括为期三年的驻场支持,这一点附带服务对这些设备在县域能够得到良好利用具有重要影响。单独比较硬件价格确实没有优势,但综合软硬件和服务来看,这份合同是经过多方比选和专家论证的,所有比价过程和论证记录,应该都有存档,可以随时调阅。”
他顿了顿,继续道:
“关于设备效果,任何新技术从落地到成熟都需要一个过程,尤其是农业领域,受自然因素影响极大。试点才运行不到两个月,现在就断言效果不佳,为时过早。我们采集的土壤温湿度等基础数据是真实有效的,也已经和省农科院的专家平台进行了初步对接。至于病虫害预警模型,本身就需要至少一个完整生产季的数据来训练和优化。”
林凡的回答条理清晰,把马栋彬提出的问题一一拆解。
马栋彬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没想到林凡应对得如此从容,不过他的目的本也不是仅靠着这两个小瑕疵就能扳倒林凡。
“林县长,你说这些都有记录、有存档,但群众有反映,老同志有担忧,这也是客观事实。我们不能光看纸面材料,更要看实际效果和影响啊。现在试点停了,合作社那边人心浮动,这个责任……”
“责任当然要厘清。”林凡接过话头,目光转向朱晗和市纪委的同志,“朱书记,两位领导,我建议,由县纪委牵头,邀请市里相关的技术专家和审计人员,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对智慧农业试点的立项、采购、实施、资金使用等全流程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公开透明的审查。所有资料全部公开,所有环节接受监督。如果查出我林凡有任何违规违纪、以权谋私的行为,我接受组织任何处理。如果没有,也请组织还试点一个清白,让项目能够继续推进,不要寒了真正想干事、也正在努力干事的企业和群众的心。”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一下子把马栋彬逼到了墙角。
朱晗深深看了林凡一眼,沉吟片刻,开口道:
“我同意林凡同志的建议,请县纪委牵头,尽快组建联合调查组,对智慧农业试点项目进行全面的审查评估。在审查结论出来之前,试点暂停状态维持,但相关农田的日常管理和合作社的电商业务,在不涉及争议设备的前提下,可以正常进行,不能影响群众生产和收入。林县长,在这期间,你要全力配合调查,同时也要抓好县里其他各项工作,特别是油菜花镇那边,稳定是第一位的。”
“是,朱书记。”林凡点头应下。
那两位市纪委的同志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开口道:
“我们下来主要是了解情况。县委能够主动提出进行深入调查,态度是积极的。我们会把今天会议的情况和县委的决定如实向市纪委领导汇报。请县委在调查过程中,及时与市纪委沟通进展。”
会议在不咸不淡的气氛中结束了。
马栋彬走出会议室时,神色颇为轻松自得,尽管被林凡反将了一军,但让林凡陷入南城的泥潭里,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林凡落在最后,和朱晗并肩走出会议室。
“压力不小吧?”朱晗低声问。
林凡笑了笑
:“还好。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给朱书记您添麻烦了。”
朱晗摆摆手:“麻烦谈不上。不过林凡,树欲静而风不止。南城这点事,看似冲着你来,但根子恐怕不在南城。你在兴元那边,也要多留神。”
两人在走廊分开。
林凡回到自己办公室,拿出手机,给李弱水发了条信息:
“南城火已起,纪委介入。按原计划,保持监控,重点转向资金和施压链条。”
很快,回复来了,只有一个字:“好。”
这场戏,台子已经搭好,各方角色都已登场。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好那个“承受压力、努力扑火”的县长角色,同时,牢牢盯住幕后那只不断推动风波的手。
……
兴元市,私人会所包厢。
梁水民和陈志刚等人再次聚首。
“机不可失。那个林凡现在主要精力肯定被南城牵扯,对兴元这边细节的把控必然会松懈。二机厂地块的‘产权瑕疵’,是时候抛出来了。”
“农机厂那几个老职工都做通工作了,孙老头那边,他儿子调动的事情,我已经打了招呼,问题不大。另外两个,也给了足够的安抚。当年那三十亩地,就是笔糊涂账,厂里老人都知道。只要有人问,他们愿意出来说道说道。”
“好!”陈志刚抚掌,“王律师,媒体那边的文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王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打印稿,“标题是《警惕老工业基地改造中的历史遗留‘暗礁’——从一宗土地权属争议看国有资产规范管理的重要性》,指向性很强。一旦二机厂的事情曝光,这篇文章可以立刻跟进,引导舆论。”
梁水民接过稿子快速浏览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那么,下一步,就是让这个‘产权瑕疵’,出现在国开行尽调小组,以及总装项目组的面前。”
他放下稿子,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我的想法是,让那几位老职工,写一封联名反映信,直接寄给省国资委、国开行汉西分行。信里不用提电池项目,就只说二机厂与农机厂合并时的历史遗留问题,他们老无所依,担心国有资产流失,恳请上级厘清权属,保障职工合法权益。”
陈志刚会意一笑:“国开行看到这种涉及抵押物根本权属的争议,必然会高度重视,重新评估风险。总装那边,就算不直接介入,也会对合作方的治理能力和项目基础产生疑虑。”
“对!”梁水民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只要贷款一卡,或者总装那边流露出一点犹豫,蒋荣和赵斌就得急得跳脚。到时候,压力全在林凡和赵斌身上。他们要么硬着头皮强行推进,风险更大;要么就得停下来解决这个‘历史问题’……而解决历史问题,需要时间,也需要灵活处理。那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王律师补充道:
“我们还可以通过一些渠道,暗示这个问题背后可能涉及更复杂的利益关系,甚至保护伞,把水搅得更浑。让上面觉得,兴元的情况可能比想象中复杂,不宜仓促推进大项目。”
三人相视而笑。
“陈总,高!”
“王律,硬!”
“梁市长,又高又硬!”
梁水民举起茶杯:“来,以茶代酒,预祝我们……拨云见日!”
“拨云见日!”陈志刚和王律师也举杯附和。
包厢里,茶香袅袅,算计深深。
他们以为自己抓住了林凡的软肋,抓住了项目的命门,却不知道,他们自以为隐秘的每一步,都落在另一张无形的监控网上。
冰河世纪追踪到了那篇评论员文章草稿的流转路径,从一个邮箱发出,最终进入了某资深编辑的收件箱。
更关键的是,通过对陈志刚及其关联人员银行账户的持续监控,一笔从永利丰公司控制的离岸账户,辗转经由数个空壳公司,最终以“咨询费”名义,打入该编辑账户的款项,被成功捕捉并记录了完整的链条。
这些破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正被墨雪他们一点点收集、分析、拼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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