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火已经彻底熄了。
昨夜那场冲天的大火,将苏家这个小小的院落,连同那座载满了苏宁无数财富梦想的百味酱作坊,一并化作了焦黑的废墟。
空气里,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未散尽的血腥气,闻之欲呕。
苏宁一夜未睡。
她先是给爷爷和奶奶重新处理了伤口,确认他们没有性命之忧,又安抚了受惊过度的苏源和苏月,直到两个小家伙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然后,她开始组织前来帮忙的村民,扑灭残火,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将伤者集中到一起。
她忙得脚不沾地,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陆野就跟在她身后。
这个刚刚才在尸山血海中走过一遭,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男人,此刻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想帮忙。
可他习惯了指挥千军万马,习惯了在沙盘上定夺生死,面对眼前这片狼藉的家园,他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看到一根烧得半黑的房梁横在路中间,便走过去,单手将其举起,那重量,在村民眼中需要三四个壮汉才能抬动,在他手里却轻若无物。
可举起来之后呢?
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一片茫然。
这根梁木,该放到哪里去?
一个胆大的村民,实在看不过去,又不敢直接对他喊话,只能小跑到苏宁身边,压低了嗓子。
“苏宁丫头,你……你跟那位大人说说,那梁木……就放墙角那儿堆着就行。”
苏宁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高大的,不可一世的男人,举着一根滑稽的焦黑木头,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师长发落的学生,直愣愣地站在废墟中央。
她心里那股因家园被毁而涌起的烦躁和疲惫,忽然就被冲淡了些许,甚至还泛起一丝哭笑不得的荒唐感。
她成了他和这个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
于是,她扬声。
“阿野,放墙角就行。”
得了指令,陆野才如蒙大赦,迈开长腿,将那根房梁稳稳地放在了墙角。
放好之后,他又走回苏宁身后,继续用那双幽深的黑眸,沉默地,专注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村民们看着陆野,再也不复从前的亲近和随意。
他们的视线里,充满了敬畏,疏离,还有深深的恐惧。
再也没人敢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叫他一声“阿野”。
他们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宁处理完最后一个伤患的伤口,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再也撑不住,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到那截还算完好的门槛上,颓然坐下。
她看着眼前烧成一片白地的家,看着那些忙碌却又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村民,看着这个她付出了无数心血,才刚刚有点起色,转眼间又被打回原形的世界。
鼻尖一酸,眼眶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一层红。
一道阴影,笼罩了她。
陆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
可他身形太高大,这么坐着,显得格外憋屈。
于是,他干脆换了个姿势。
在苏宁错愕的注视下,这位帝国战神,镇北元帅,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伸出手,那只提过剑,染过血,此刻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手。
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他的动作很笨拙,甚至算不上温柔。
可那份珍而重之的意味,却让苏宁的心脏,猛地一颤。
“苏宁。”
他开了口,不再是那个懵懂的阿野,那双黑眸深邃如海,清晰地倒映出她小小的,狼狈的身影。
“以前,是阿野需要你。”
“从今往后,换陆野来守护你。”
他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她的心上。
“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
苏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睛。
理智告诉她,这或许只是他恢复记忆后,对“阿野”那段时光的补偿。
一种混合了愧疚,感激,还有吊桥效应的冲动。
“你是因为阿野的记忆,还是一时冲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野摇了摇头。
他握住她的手,将那只冰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温暖宽大的手掌里。
“阿野的记忆,是我此生最珍贵的宝藏。”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战栗的暖意。
“因为它让我,在混沌中,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并且爱上你。”
“而陆野的理智告诉我,这份爱,不是负担,不是愧疚,而是我浴血重生后,唯一想要抓住的光。”
“它值得我,用我的余生,用我的性命,去守护。”
这番话,不像情话。
它更像是一份,在神明面前立下的,最庄重的誓言。
苏宁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她看着眼前这个单膝跪地的男人,他尊贵,强大,却将自己放得如此之低。
他将一颗属于战神的,滚烫的,真诚的心,剖开来,捧到了她的面前。
她还能说什么?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微张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唇。
他再也无法压抑。
他俯下身,低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无意间的触碰。
它带着废墟之上,失而复得的狂喜。
带着不容置疑的,刻骨的占有。
更带着一丝,终于尘埃落定的,虔诚的珍视。
苏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只觉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和皂角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他的唇,有些干裂,却滚烫得惊人。
她被动地承受着,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就在这片焦黑的废墟之上,在无数村民或震惊,或艳羡,或不敢直视的复杂视线中,他们旁若无人地拥吻着。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咳!”
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打破了这片旖旎。
远处,县令华服公子带着一队官兵,正匆匆赶来。
他显然是连夜从县城出发,一路快马加鞭,此刻衣衫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气。
当他看清院中那紧紧相拥,正在亲吻的两人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的表情。
他身后的官兵们,也都尴尬地别开了脸。
陆野缓缓地,松开了苏宁。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身,依旧将苏宁大半个身子护在怀里,用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面对着来人。
苏宁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把头埋在陆野宽阔的胸膛里,根本不敢去看县令的表情。
太丢人了。
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县令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官兵留在院外,自己则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先是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和尸体,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他将复杂的视线,投向了陆野。
“元……陆公子。”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相对稳妥的称呼。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他身后,一个比他跑得更急,此刻正扶着膝盖大喘气的身影,追了上来。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看穿着,是京城驿站的人。
他高举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令牌,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被众人隐隐拱卫在中央的陆野。
他的嗓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格外尖利,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京城密令!”
“召镇北元帅陆野……立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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