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疾驰,扬起的尘土如同一条灰黄色的长龙。卢孟实瘫坐在车厢里,脸色惨白,这一路早已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翻江倒海。
“记住了,你拉的是战友,不是牲口!”赵振看着卢孟实的惨状,忍不住对驾驶座的士兵叮嘱了一句,虽然这并没能让颠簸的路况改善分毫。
尽管日夜兼程,当日历翻到9月18日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时,他们仍在路上。夜幕降临时分,车队终于抵达热河与辽宁交界的一处要冲——这里是东北军溃兵南撤的必经之路。
赵振跳下车,站在苍茫的夜色中。远处隐约可见蜿蜒的山峦轮廓,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晚风带着秋凉,吹动他军装的衣角。
就在这个夜晚,就在东北的方向,历史的车轮正朝着最惨痛的方向碾去。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一声沉重的叹息融进夜色里。他望着北方漆黑的天空,仿佛能听见沈阳城头的炮火,能看见那些正在溃散的队伍,能感受到这片土地即将承受的屈辱。
大好河山,就要这样沦入敌手。
一种彻骨的悲痛扼住了他的喉咙。这不是史书上的几行文字,而是即将在眼前真实发生的国难。
“可恨啊...”
这两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滚烫的温度,消散在1931年9月18日的夜风里。
“张远山!”赵振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第一,立即寻找合适位置安营扎寨,重点部署炮兵阵地。第二,让二连长周铁柱亲自带领他的步兵连,配齐通讯设备,散开进行警戒侦察,严防日军追击。”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把所有炊事班的弟兄暂时调配给司务长卢孟实统一指挥。”
“是!”副营长张远山立正领命,随即环顾四周,提高嗓门喊道:“卢孟实呢?”
“在这儿呢!”驾驶室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
张远山快步走到卡车旁,只见卢孟实整个人瘫在座椅上,脸色惨白如纸,军装前襟还沾着呕吐物的污渍,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看着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司务长”,张远山嘴角微微抽搐。他们这些系统出身的军官都是历经严格训练的精锐,此刻却要配合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中年掌柜,这反差让他一时语塞。
“唉......”最终,所有的无奈都化作一声轻叹,消散在九月微凉的夜风里。
赵振看着瘫软在地的卢孟实,无奈地在心中唤出系统:“统爹,赊点晕车药。”
“我的儿,这刚出门就开始赊账了?”系统调侃归调侃,还是把药送到了赵振手中。
服过药后,卢孟实的脸色总算好转了些。赵振立即下令:“卢司务长,立刻组织炊事班生火做饭。以馒头和米粥为主,做得越多越好,速度要快!”
“是,少爷。”卢孟实强撑着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一接触到本职工作,那股专业劲儿立刻就回来了。他不仅指挥炊事班架起大锅,还特意往粥里加了猪油和盐:“逃难的人最需要补充体力,这样熬出来的粥既顶饱又养人。”
与此同时,赵振已经派兵在要道上设卡。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溃兵若是问起他们的来历,该如何应对?毕竟他现在连个正式番号都没有。
只沉吟片刻,他便有了决断:“就暂时叫东北抗日义勇军!这个名字既响亮,又能表明我们的立场。”
他将副营长张远山和各连连长召集到跟前,郑重交代:“我们目前只有五百人,接收溃兵必须量力而行。上限是五千人,超过这个数,不但后勤跟不上,还可能引发内部动荡。记住,宁缺毋滥。”
夜色渐深,炊烟在营地袅袅升起,米粥的香气随风飘散。赵振站在路卡旁,望着北方沉沉的夜幕,知道这个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黎明前的寒意最是刺骨,荒野上弥漫着薄雾,赵振的阵地在朦胧中显得格外森严。
短短两小时,三道环形防御工事已然成型,沙包垒起的重机枪阵地互为犄角,更远处,经过伪装的炮兵阵地铁锹泛着冷光。这一切都出自那群沉默的士兵之手——他们动作精准得像是用标尺量过,三百人硬是筑起了千人都未必能完成的防线。
这他娘的是哪路神仙?一个东北军排长猫着腰,望着远处那六挺直指来路的叫不出名字的重机枪,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更让他心惊的是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坦克轮廓,炮管斜指苍穹。
他身后的上等兵攥着空枪带,声音发颤:排、排长,咱还要过去不?
过去送死吗?旁边个老兵啐了一口,你瞅瞅那重机枪摆的,全是交叉火力,人家就等着咱往套里钻呢!
溃兵越聚越多,很快聚集了三四百人,却都在射程外徘徊。有个胆大的班长朝关卡喊:弟兄们哪部分的?我们是第七旅的!
关卡后的士兵纹丝不动,只有黑洞洞的枪口在晨曦中微微调整方向。
怕是督战队...人群中突然冒出个声音,听说少帅要严惩逃兵...
这句话像冰水泼进油锅,恐慌瞬间炸开。有人下意识往后缩,有人瘫坐在地,还有个年轻士兵带着哭腔喊:咱打了一夜,援军不见半个,现在倒要死在自己人枪下?
就在这时,关卡后方飘来阵阵米香。只见几口大锅正冒着热气,雪白的馒头堆成小山,有个穿着不合身军装的中年人正操着大勺搅动米粥——那粥里竟飘着油花。
看!他们在做饭!上等兵突然指着远处。
所有溃兵都愣住了。督战队怎么会熬这么香的粥?那米香混着猪油的气息,勾得他们空瘪的胃袋阵阵抽搐。
排长眯起眼睛,突然注意到那些守卫的军装并非东北军制式,领章上陌生的徽标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又滚动了一下。
赵振在指挥帐篷里合衣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醒来时天光已大亮。他揉了揉眉心,扬声问道:“张远山!”
帐帘应声掀开,副营长张远山快步走进,敬礼道:“长官!”
“阵地布置得如何?招到多少兵了?”赵振一边整理衣领一边问。
张远山身姿笔挺,汇报却让人泄气:“报告长官,所有防御工事已于拂晓前完工。但……除了昨夜零星收容的十几个散兵,至今尚无成建制部队前来投奔,实际招兵人数为零。”
赵振一愣,困意瞬间全无:“一个都没招到?”他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脸,起身就往外走,“走,出去看看。”
刚走出帐篷,赵振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铁丝网纵横交错,重机枪阵地构成交叉火力网,迫击炮位布置得错落有致,明暗哨位配置严谨,整个防线堪称教科书级别。
他顿时明白了,看着这杀气腾腾的钢铁防线,不由得苦笑:“布置得这么滴水不漏,别说溃兵,连只野兔子怕是都不敢钻进来……这哪是征兵站,分明是决战阵地。”
“征兵告示牌准备了吗?”赵振转头问。
张远山一脸正色:“长官,您之前没有下达这项指令。”
赵振被噎得一时无语,好气又好笑:“我说老张啊……这种事还需要我特意交代吗?你就不能自己琢磨着准备一下?”
他摇摇头,当即下令:“赶紧动手!让卢孟实把热粥馒头都摆出来,炊烟给我烧旺点!再找几个人敲锣打鼓喊起来——咱们这儿是东北抗日义勇军,管饭发饷,专打鬼子!”
随着赵振一声令下,整个营地顿时活了过来。上百名士兵迅速调动起来,这番动静却把远处观望的东北军溃兵吓得魂飞魄散。
排、排长!他们动了!朝咱们这边来了!一个年轻士兵声音发颤,死死拽住排长的衣袖。
完了完了,这是要动手啊......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往后退缩。
都给老子闭嘴!排长强自镇定,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准备战斗!快找掩体!
排长,咱们连颗子弹都没有啊......
枪都被收走了,拿什么打?
一群完蛋玩意儿!排长气得直跺脚,那就给老子趴好!别露头!
就在这恐慌蔓延之际,只见三辆卡车缓缓驶出关卡,车上满载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一桶桶粘稠的米粥。卢孟实站在车头,举着个铁皮喇叭,用带着京腔的嗓音喊道:
东北军的弟兄们!我们是东北抗日义勇军!专程在此招兵买马!凡是真心保家卫国、要打鬼子的好汉,都欢迎加入!管吃管住,按月发饷!
这喊声让溃兵们愣住了。
招、招兵的?排长,他们真是来招兵的?
八成是。排长眯着眼打量,真要收拾咱们,还用得着这么费事?你瞧瞧那重机枪阵列,一轮齐射就能把咱们都撂倒。
那......那咱去不去?
你去探探路?排长推了推身旁的士兵。
我、我不敢......
完蛋玩意儿!排长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都低着头往后缩。
妈的!他啐了一口,整了整破烂的军装,老子亲自去!要是回不来,你们......你们就各自逃命去吧!
在数百双紧张目光的注视下,这个衣衫褴褛的排长深吸一口气,举起双手,一步步朝着飘着米香的方向走去。
卢孟实满脸堆笑地迎上前,热络地拉住那位排长的胳膊:“这位兄弟尊姓大名?今年多大啦?在东北军服役几年了?”
这份过分的热情让排长浑身不自在,他甩开卢孟实的手,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里透着警惕:“你干啥呀?别拉拉扯扯的!”
“快快快,”卢孟实不以为意,转头招呼炊事兵,“给这位兄弟拿几个馒头,盛碗热粥!”
热腾腾的粥碗递到面前,排长警惕地打量着卢孟实,又瞥了眼碗里飘着油花的米粥,终究没抵住食物的诱惑,就着馒头大口吃喝起来。
待他吃完最后一口,把碗往桌上一放,挺直腰板:“吃饱了!我叫李大牛,东北军步兵排长。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他梗着脖子,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排长?这可是军官啊!”卢孟实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拉住他,“走走走,我带你去见我们长官!他见到你一定高兴!”
二人穿过军营,沿途士兵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李大牛身上,那整齐划一的注视让他如芒在背。来到指挥帐篷前,李大牛看见一位年轻得过分的军官正站在地图前。
赵振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来:“身份?”
李大牛不自觉地挺直脊梁,冷汗却已浸湿了后背:“报告长官!李大牛,原东北军第七旅六二一团一营二连二排排长!”
“是来投军的?”赵振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长官!”李大牛吼得格外响亮。
“很好。”赵振微微颔首,“既然原是排长,现仍委任你为排长。张远山,带他去领一套排长常服和制式装备。换装后,随卢司务长继续招兵。”
“跟我来。”张远山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当看到那套笔挺的军绿色常服,特别是流光溢彩的领章和金属标识牌时,李大牛眼睛都直了:“张长官,这、这军装也太气派了!”
“这是常服,作战服日后配发。”张远山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十分钟后到卢司务长处报到。”
“是!”
十分钟后,当李大牛穿戴整齐走出营帐,张远山还特意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领,拍了拍肩章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李大牛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成了这支神秘部队的一员。
卢孟实还在关卡前卖力地吆喝,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溃兵们只是远远观望,愣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人群里议论纷纷,不安像瘟疫般蔓延。
“完了完了……排长进去这么久没动静,准是遭了毒手!”
“我就说这是圈套,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可咋整啊,前有狼后有虎的……”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一个笔挺的身影从小跑着来到征兵处。崭新的军装衬得他格外精神,领章在晨光下闪着微光。
“李排长,您这一身可真精神!”卢孟实眼前一亮,由衷赞道。
李大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低下头摸了摸崭新的衣领,随即又猛地抬起:“司务长您瞧好了,看我怎么把他们都带过来!”
他整了整军帽,大步流星地朝溃兵们走去。
这一动可把溃兵们吓坏了。
“来、来人了!”
“就一个人……”
“别掉以轻心!”
一个端着步枪的上等兵猛地举枪对准李大牛,尽管枪膛里空空如也:“站住!再过来我开枪了!”
“把枪放下!”李大牛一声怒喝,声如洪钟,“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那上等兵被这熟悉的声音震得一怔,却仍梗着脖子:“你放屁!我们排长那张狗脸我能不认识?你比他俊多了!”
“张二毛!”李大牛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你他娘的说谁是狗脸?!”
这声怒吼让张二毛浑身一颤,他眯着眼仔细打量,终于从那张洗净污垢、焕然一新的脸上认出了熟悉的轮廓:“排、排长?真是你啊!你没死啊!”
他激动地扔下枪,扑上来抓着李大牛的胳膊又哭又笑:“我们都当你被他们给毙了!”
李大牛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滚蛋!老子活得好好的!”
李大牛没好气地拍开那双黑乎乎的手:滚滚滚!别拿你的爪子乱摸!张长官说了,这叫陆军常服,每人就这一套! 他小心翼翼掸了掸被碰过的衣领,满脸嫌弃。
排长,啥叫常服啊? 张二毛挠着头,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那身挺括的军装。
就是平时穿的! 李大牛挺直腰板,咱们陆军不打仗的时候,就穿这个!
那打仗时候咋整?光着腚冲啊? 张二毛一张嘴就逗得众人哄笑。
放屁! 李大牛照着这小子后脑勺轻轻给了一下,作战服是机枪班弟兄穿的那种,灰扑扑的,方便隐蔽!
哎呀妈呀! 张二毛眼睛瞪得溜圆,那种也精神得很呐!
这话顿时在溃兵中炸开了锅。众人看着李大牛这身气派的军装,又望望阵地上士兵们威风凛凛的作战服,再低头瞅瞅自己这身破破烂烂的棉袄,心里顿时活络起来。
排长,真管饱饭?
月月发饷?
真打鬼子?
李大牛一脚踢在最近那个兵屁股上:废什么话!赶紧排队报名!晚了可没这好事了!
霎时间,六百多溃兵呼啦啦涌向报名处,你推我挤好不热闹。卢孟实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登记造册,一边吩咐炊事班赶紧再加两口大锅。
望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李大牛整了整崭新的衣领,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这才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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