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回头!”
林天行背着韩默,像一头负伤的公牛,在这幽暗的地下世界里狂奔。
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越来越密集,像是无数把生锈的剪刀在同时开合。那些从墙壁上剥落下来的“痋人”,虽然动作僵硬,但速度极快,它们手脚并用,在岩壁上如履平地,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着众人的尾巴。
“嘶——”
一只跑得最快的痋人猛地扑了上来,干枯的手爪带着腥风,直取林宇的后脑勺。
“趴下!”
陈山河大吼一声,手中的那根木棍狠狠挥出。
“啪!”
木棍击中了痋人的脑袋,发出击打败革的闷响。那怪物的头骨极硬,木棍应声而断,但也稍微阻挡了它一下。林宇趁机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了那致命的一爪。
“前面有桥!过桥!”林天行大喊。
在手电光柱的尽头,出现了一条横跨在巨大深渊之上的石梁。
这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天然形成的石脊,只有不到半米宽,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下面隐约闪烁着诡异的磷光。
“上桥!只要过了桥,砍断石梁,它们就过不来!”
林天行一马当先,背着一百多斤的韩默冲上了石梁。他的脚步极稳,哪怕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依然保持着寻龙门传人的平衡感。
林宇和陈山河紧随其后。
当他们冲到石梁对岸时,身后的痋人大军已经追到了桥头。
“炸了它!”林天行放下韩默,从包里掏出一管雷管,动作麻利地插在石梁的缝隙里,点燃引信,然后拉着众人扑向一旁的掩体。
“轰!!”
一声巨响,碎石飞溅。
那条脆弱的石梁被炸断,几十只刚刚挤上桥的痋人,伴随着碎石一起跌入了万丈深渊。
“吼——”
对岸传来痋人愤怒的嘶吼声,但隔着十几米的断崖,它们只能在对面徘徊,再也过不来了。
“呼……呼……”
林宇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刚才那一幕,简直比噩梦还要可怕。
“没事吧?”林天行顾不上自己背上被磨烂的伤口,先去检查林宇和陈山河。
“死不了。”陈山河脸色惨白,刚才那一棍子震裂了他的虎口,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韩默呢?”林天行转身看向躺在地上的韩默。
韩默此刻正闭着眼睛,脸色蜡黄,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乌青。刚才的颠簸似乎让他伤势加重了,伤口处的纱布已经渗出了黑血。
“韩默!韩默!”林天行拍了拍他的脸。
韩默眼皮动了动,虚弱地睁开眼,声音细若游丝:“哥……我们……逃出来了吗?”
“暂时安全了。”林天行松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兄弟情义,“放心,哥一定带你出去。这腿,回去我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哪怕废了,哥养你一辈子。”
韩默看着林天行,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苦笑:“哥……你对我真好……”
“少废话,省点力气。”
林天行站起身,举起手电打量四周。
这里是断崖的另一侧,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但经过了明显的人工修整。四周的岩壁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地面上铺着整齐的青砖。
但在洞窟的中央,却有一个巨大的下陷式大坑。
“这味道……”林宇捂住鼻子,一股极其刺鼻的酸臭味钻进鼻孔,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好臭。”
林天行走到坑边,手电光往下一照。
即便见多识广如他,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真正的“尸坑”。
不同于之前那个喂蛇的药渣坑,这里的尸体更多,更密,而且保存得更加诡异。
数百具尸体,穿着明代的服饰,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他们不是乱扔的,而是呈跪拜状,面朝同一个方向——洞窟尽头的一扇石门。
而在尸坑的上方,飘荡着一层淡淡的绿色薄雾。
“别吸气!是‘尸毒瘴’!”陈山河脸色大变,“这些尸体生前服了毒,死后毒气散发出来,聚在这个坑里散不掉。这绿雾,吸一口就能烂肺!”
林宇赶紧捂紧了防毒面具。但之前的剧烈运动让面具的滤毒盒有些松动,还是有一丝丝甜腻的腥味钻了进来,让他喉咙发痒。
“这地方是个密闭空间。”林天行看着手里的打火机,火苗已经变得很微弱,甚至变成了蓝色,“氧气不多了。”
“必须马上找到出口。”
林天行的目光锁定了尸坑对面的那扇石门。
那是一扇半圆形的拱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圆形的凹槽,凹槽里雕刻着阴阳鱼的图案。
“那是‘太极锁’。”林天行观察了一下地形,“我们得绕过这个尸坑,去开那道门。只要门开了,空气流通,这尸毒瘴就能散。”
“我来背韩默。”林天行蹲下身,准备再次背起韩默。
“哥,不用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不再虚弱,不再颤抖,反而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冷静和……冰冷。
林天行一愣,转过身。
只见原本“奄奄一息”的韩默,竟然自己坐了起来,甚至正慢慢地扶着墙壁站直了身体。
他脸上的痛苦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天行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憨厚,只有阴狠。
“韩默,你……”林天行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腿……”
韩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条缠着纱布的腿,活动了一下脚踝,虽然还有些跛,但显然没有之前表现得那么严重。
“乌头毒确实厉害。”韩默淡淡地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空的小瓷瓶,随手扔在地上,“不过,幸好我有九州会给的‘护心丹’,提前吃了,毒气没攻心。至于那块肉……哥,你手艺不错,剜得很干净。”
“九州会?”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林天行的脑海里炸响。
陈山河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韩默:“你刚才说什么?你有九州会的药?”
“是啊,师父。”韩默抬起头,目光扫过陈山河,最后落在林天行脸上,“到了这步田地,也就没必要再演了。这一路演得我也挺累的。”
“演?”林天行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兄弟,“你是说……这一路上,你都在演戏?”
“不全是演戏。”韩默耸了耸肩,“那支弩箭是真的,伤也是真的。要是不受点真伤,以哥你的眼力,怎么会信我?怎么会毫无防备地背着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天行的声音开始颤抖,那是愤怒,更是心碎,“我是你哥!我刚才差点为了救你死在那个排水沟里!”
“因为我想活!”
韩默突然吼了一声,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哥,你是寻龙门的掌门,你是大英雄,你讲义气,讲规矩。可我呢?我就是个跑腿的!我也姓韩,我也是寻龙门的人,可这么多年,我分到了什么?跟着你守着那些破规矩,吃糠咽菜,连给老婆买个金镯子的钱都没有!”
“九州会不一样。萧爷说了,只要这次事成了,林家倒了,寻龙门以后就归我管!以后河南这片地界,我就是老大!金山银山,荣华富贵,那是你给不了我的!”
“你……”陈山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韩默,“孽徒!你为了钱,就出卖同门?出卖把你养大的师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韩默冷笑,“而且师父,您老了,眼光不行了。这年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跟九州会斗?那就是鸡蛋碰石头!我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这局……是你设的?”林天行死死盯着韩默,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一半一半吧。”韩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遥控器,在手里抛了抛,“萧爷设计了大框架,我负责补充细节。比如……那个断龙石的诱发机关,是我在进门的时候,趁你们不注意,偷偷把一块石板踩下去的。”
“还有那张绝杀令,那个死鸡,也是我放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你们入局。”
“畜生!!”
林天行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怒吼,猛地向韩默扑去。
他要杀了这个叛徒!杀了这个害死全家的白眼狼!
然而,韩默早有防备。
他迅速后退一步,大拇指按在了遥控器的一个红色按钮上。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起。
“轰隆隆——”
众人头顶的岩壁突然裂开,一道厚重的铁闸门轰然落下,正好砸在林天行和韩默之间,将两人硬生生隔开。
林天行扑了个空,重重地撞在铁闸门上。
“韩默!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
林天行疯狂地拍打着铁门,双眼赤红如血。
铁门那边,传来韩默隔着铁板略显沉闷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得意:
“哥,别费劲了。这道门是当年工匠留下的‘隔世闸’,一旦落下,千斤顶都顶不开。你们那边,是死路。那尸坑里的毒气,再过半小时就会充满整个空间,到时候你们就会烂成那坑里的一堆白骨。”
“而我这边……”
韩默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直通地面。哥,念在兄弟一场,每年的今天,我会给你烧点纸钱的。至于寻龙门的招牌,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会把它‘发扬光大’的。”
“韩默!!!”
林天行的咆哮声在密闭的墓室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再见了,哥。哦,对了,师父,还有小宇,走好不送。”
随着一阵脚步声远去,铁门那边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林天行无力地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铁门,眼泪混着血水流了下来。
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这种痛,比凌迟还要剧烈百倍。
“爸……”
林宇走过去,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角。他的小脸煞白,但眼神里却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
“爸,别哭了。他不配当你兄弟。”
林天行抬起头,看着儿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师父。
“是我瞎了眼……是我害了你们……”林天行更咽道。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陈山河拄着拐杖走过来,声音虽然苍老,却依然有力,“韩默既然敢走这条路,说明这铁门后面确实有密道。但他堵死了我们的路,也就是堵死了唯一的生门。”
老人转过身,看向那个散发着绿色毒雾的巨大尸坑,以及对面那扇看似充满希望、实则可能是陷阱的太极门。
“氧气不多了。”陈山河看了看打火机,火苗已经变成了豆粒大小,“这尸毒瘴正在扩散。如果不赶紧想办法,不用半小时,咱们就得闷死在这儿。”
林天行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站起来。
仇恨暂时被压下,求生的本能重新占据了上风。他是父亲,是徒弟,他必须带着这一老一小活下去,哪怕是为了出去亲手宰了韩默!
“这铁闸门断了后路,那唯一的出口,只能是对面那扇太极门。”林天行指着尸坑对面。
但是,要到达那扇门,必须穿过眼前的尸坑。
尸坑上方没有路,只有几根锈迹斑斑的铁链,横跨在尸山之上。铁链离下面的尸骨只有不到两米高,那绿色的毒雾就在脚下翻滚。
“那是‘度魂桥’。”林天行咬牙道,“必须爬过去。”
“我先来。”
林天行走到铁链前,试着拉了拉。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虽然生锈,但还算结实。
“师父,您腿脚不便,我背您过去。”
“不用。”陈山河拒绝了,“这铁链承重有限,两个人上去太危险。我自己能行。”
“不行!这毒气……”
“少废话!”陈山河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宇儿夹在中间,你打头,我断后!快!”
林天行知道师父的脾气,只能点头:“好。宇儿,把防毒面具勒紧,千万别深呼吸。看着我的脚,踩稳了再动。”
“嗯。”林宇点头,眼神坚定。
三人依次爬上了铁链。
林天行在最前面,他手脚并用,像一只壁虎一样倒挂在铁链上,一点点向对面挪动。林宇跟在他后面,陈山河在最后。
铁链在空中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脚下,就是堆积如山的尸骨。那些尸骨有的张着嘴,有的扭曲着四肢,仿佛在向上面的人招手。绿色的毒雾缭绕在身边,虽然戴着面具,依然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
那是尸毒在腐蚀皮肤。
“别往下看!”林天行喊道。
林宇死死盯着父亲的脚后跟,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就在他们爬到尸坑正中央的时候,异变突生。
“咔嚓!”
陈山河抓着的那截铁链,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刚才的震动,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一节链环断裂!
“师父!”林宇惊恐地回头。
只见陈山河身子猛地一沉,整个人悬空荡了下去,只剩下一只手死死抓着断裂的铁链末端。
他的身体在空中剧烈晃动,脚尖几乎要碰到下面那翻滚的毒雾。
“师公!”林宇想要伸手去拉,但距离太远,根本够不着。
“别过来!”陈山河大吼一声,脸憋得通红,“链子要断了!别增加重量!”
“师父!坚持住!”前面的林天行也急了,想要掉头回来。
“天行!带宇儿走!”陈山河看着摇摇欲坠的铁链连接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根链子撑不住咱们三个人的重量了!再耗下去,大家都要死!”
“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林天行红着眼睛吼道。
“糊涂!”陈山河怒骂,“林家就这一根独苗!你要让他死在这儿吗?寻龙门要是断了根,我做鬼也不原谅你!”
老人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种看透生死的坦然。
“宇儿,记住师公的话。心有正气,邪不可干。替我……清理门户!”
说完,陈山河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师公——!!”林宇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陈山河看着上方的徒子徒孙,嘴角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
然后,他松开了手。
“扑通。”
老人的身影坠入了那绿色的毒雾之中,瞬间被无数尸骨淹没。
“师父!!!”
林天行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爸!链子要塌了!”林宇哭着喊道。
陈山河的坠落引起了铁链的剧烈震荡,连接处的岩石开始崩裂。
林天行猛地回过神,他咬碎了牙,眼泪混着汗水流进嘴里。
“走!别让师公白死!”
他疯了一样向对面爬去,速度快得惊人。林宇紧紧跟在后面,泪水模糊了护目镜。
终于,在铁链彻底断裂的前一秒,父子俩滚落到了对面的石台上。
“哗啦啦——”
身后的铁链彻底崩塌,砸进尸坑,激起一片毒雾。
林天行趴在石台上,对着尸坑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出血来。
“师父……您走好……”
林宇跪在父亲身边,泣不成声。
这短短的一个小时里,他经历了背叛、绝望、生离死别。他的童年,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爸,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林宇擦干眼泪,扶起父亲,“我们要给师公报仇,要杀了韩默,要让九州会血债血偿!”
林天行看着儿子那双充满仇恨和坚毅的眼睛,心中一痛,但也涌起了一股复仇的火焰。
“对,活着出去。”林天行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匕首,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酷,“从今天起,林家和九州会,不死不休!”
他转身看向那扇太极门。
这是最后的生路,也是最后的赌局。
“开门!”
林天行大步走过去,双手按在太极图上,用力一转。
“扎扎扎——”
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没有毒气,没有机关,只有一条幽暗的、不知通向何方的密道。
那是父亲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路。
父子二人互相搀扶着,走进了黑暗之中。
身后的石门轰然关闭,将尸坑、毒雾和陈山河的尸骨,永远封存在了这地下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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