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小院中，赵蜡梅坐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手里麻利地择着晚上要包的菜，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她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眉梢眼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这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自打十天前，她和儿子李四平，还有那被硬拉来的李老头，三人一门心思扑在这“赚钱大业”上，家里的光景就大不一样了。
每天下午蒸上八百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再由他们母子俩架着那新添的牛车“突突”地往码头送，几乎是天天卖个精光。
再加上那入了味的茶叶蛋，家里那口旧木箱里藏着的存钱匣子，眼见着就沉甸甸起来，都快有一千多块了！想起这个数字，赵蜡梅心里就跟揣了个暖炉似的，热烘烘的。
她如今走路都带风，乐颠颠的，哪里还有闲心去村口扯那些东家长西家短？
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和面更筋道，什么馅儿更受欢迎，明天又能进账多少。就连家里那个以前看着就来气的“街溜子”老小，如今在她眼里也顺眼多了。
这小子，不仅真能挣着钱，每天晚上还变着法子给他们做好吃的，那手艺，都快赶上镇上的饭馆师傅了！要不是儿子一再叮嘱“肉要埋在碗底吃”，做人要低调，她真想拿着大喇叭满村子广播，让那些以前背地里叫她儿子“街溜子”的人都好好瞧瞧，她家老小现在多有出息！
“老娘，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李四平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蹲在赵蜡梅旁边，手里捏着根草棍儿。
“说。”赵蜡梅心情好，语气也格外爽快。
“我说了您别生气。”李四平难得地带了点犹豫。
“不生气，我生啥气。”赵蜡梅头也没抬，心想儿子莫不是又想买点啥好钓鱼的家什？买！只要他正经赚钱，这点小要求算啥。
李四平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我准备……卖卤肉。”
“啥？”赵蜡梅手里的菜叶子掉在了地上，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要做卤肉？”
她上下打量着儿子，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语气瞬间拔高：“老小，你是不是膨胀了？是不是赚了点钱就飘了？觉着你自己啥都能做了？卖啥都能赚着钱了？”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向李四平，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不是，老小呀，”赵蜡梅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急切，“你吃过卤肉吗，你就想卖卤肉？你知道卤肉是啥不，你就想卖卤肉？你是不是以为那猪肉，搁水里一煮，它就变卤肉了？”
面对自家老妈这疾风骤雨般的连环怼，饶是李四平自觉口才不错，此刻也愣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能蹦出来。
这反应，倒也不能全怪赵蜡梅小题大做，实在是他李四平前科累累，“光辉事迹”罄竹难书。
集体生产那会儿，李四平还是个半大孩子，队里安排他去拾粪积肥，他倒好，偷懒耍滑，用草木灰加水和泥，仔细捏成猪粪的模样企图蒙混过关，结果自然是挨了一顿好批。
再长大些，他那不安分的心又活络起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歪理，妄图把家里那只喂狗的破碗当古董卖钱；还把自家院里那棵树上结的又酸又涩枣儿，硬说成是城里人爱吃的冬枣，忽悠着隔壁镇上一个老实人，结果人家找上门来，他差点被他爹拿着扫帚追打出二里地。
再加上赵蜡梅是从那个吃糠咽菜的旧社会熬过来的人，经历过几年困难时期，连树根都啃过，对饥饿和贫穷有着刻骨的记忆。
如今日子好不容易宽松些，也仅仅是解决了温饱而已。卤肉？那可是精贵玩意儿！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那是有钱人家、大酒楼才吃得起的东西，她这辈子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更别说尝过了。
那玩意儿金贵，不仅在于用料，更在于手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捣鼓出来的吗？
看着儿子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赵蜡梅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老小呀，不是妈打击你，真的，那玩意儿不是做包子烧卖：是个人都会做，那需要的是技术，懂行，你知道吧！咱能把包子卖好，能把茶叶蛋卖好，这就挺好了，可不敢好高骛远啊！”
“是个人都会做？”
老妈子这话，李四平可不爱听了。他做的包子，皮薄馅大，松软可口，汤汁饱满，码头那些扛大包的汉子哪个吃了不竖大拇指？这能叫是个人都会做？他这手艺，可是……可是……（他脑子里模糊地闪过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碎片记忆，却又抓不真切）。总之，他李四平做的，就是独一份！
李四平那股子倔劲儿上来了，跟老娘磨破嘴皮子不如让事实说话。他要用实力证明，他李四平这次，是认真的，而且有这本事！
第二天上午，趁着去集市采购猪肉和面粉的机会，李四平开始了他的“秘密行动”。
他精心挑选了一个肥硕的猪头，四只蹄膀，两块层次分明的五花肉，还有两只脆生的猪耳朵。想了想，他又买了一副完整的猪下水，这玩意儿在这年月是真便宜，几乎没人正经当好东西。
至于后世风靡的凤爪，鸭翅之类，一来实在没地方买，二来，他琢磨着，这年月的人肚子里油水少，估计更偏爱能解馋过瘾的大肉片子，那些需要细啃慢嚼的东西，市场不大。
买好了肉，最关键的就是香料。李四平凭着脑子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列了张单子，跑遍了镇上好几家调料铺子，东拼西凑，才总算把他需要的那些八角、桂皮、香叶、草果、豆蔻、丁香、小茴香之类的香料勉强凑齐。
回到家，他瞅着赵蜡梅去李老头家送东西的空档，立刻在自家灶房里忙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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